李啠重重叩頭，謝恩的聲音微微發。

一場鬧劇后，李琞被扶去歇息，禮領著眾親貴哭靈，后半場倒也消停。

因太后生前有言喪儀從簡，親自勾掉了法會道場等諸多儀程，喪事辦得甚至不如老國丈李明遠。

寅時三刻，晨霧未散，李琞站在廊下，著滿目縞素，眼底的在蒼白的臉上格外刺目。

“陛下，該起靈了。”高盛躬道。

李琞回了眼靈牌，突然抬手，指向階下一襲玄：“嚴彧，你來捧靈牌。”

滿庭死寂。

禮部尚書陳暨白猛地抬起頭：“陛下！捧靈位之人需皇室嫡系，嚴將軍他……”

“他是太后特許的！”平王已不知何時站在了柱影里，掌上托著一卷明黃絹帛，“懿旨稱嚴彧忠勇，特許以子侄禮相送——陳大人要驗旨麼？”

陳暨白瞧了眼陛下，垂首道：“臣不敢。”

嚴彧上前單膝跪地，向楠木靈牌，結滾：“臣領旨。”

嚴彧捧著靈牌從眾人前緩緩行過，李的指甲掐進了里。

這是皇室嫡系才配執掌的沉重。

場有心之人忽地想起陛下先前那句，今日不論名分，只論長先后。有人眼打量，竟覺他捧靈的一幕，與昔年先皇后病逝，李啠捧靈位的姿態如此相像。

“有意思。”李茂在角落里輕笑。

第126章

深夜的文韻齋,燭火幽微，銅滴答。

嚴彧指腹抵著輿圖上蜿蜒墨線，京城到天痕山,縱使八百里加急也要跑上三四天。

“來不及。”陸離聲音沉沉,“信鴿卯時才到，南境的獵場怕是已然開鑼了。”

案頭的信被窗的風掀起，出“十六部子弟皆可應試”的字眼，紙角已被碾出了褶痕。

陸離看著嚴彧,他眼帶,眼下泛青。自太后薨逝，這人白日捧靈跪經,夜里替李啠斡旋朝局,鐵打的子也要熬出裂痕，此刻竟還想親赴南境。

他小心提醒：“無旨南下,非常時期……恐要落人口實。”

涼的茶湯里,映出嚴彧繃的下頜。

窗外忽有撲簌聲,一只灰羽信鴿撞進了燈影,爪上竹筒空空。

“讓肅羽去吧。”陸離斟酌道,“雖冒失了些,也算正式表態了。”頓了頓,又咬牙補充，“肅羽的本事,未必能拔得頭籌,但攪局綽綽有余。只是……”他低聲音，“您和平王，得盡快跟上！”

嚴彧抓起那封信，一言不發推門而出。

陸離著他的背影,低喃道：“又去找罵了。”

嚴誠明和吳姝剛睡下不久，婢子便急來叩寢：“王爺，二爺跪在外頭求見。”

吳姝一驚，慌忙起：“豈能讓他跪門？快扶……”

“讓他跪著！”嚴誠明冷聲打斷，披起，“沒完沒了地折騰！若非我回京，他怕是又去闖宮！”

吳姝替他系帶，聲勸道：“他必是有急事，你好好同他說。”

書房里，嚴彧雙手將信呈至案前。

“就為這？”嚴誠明輕哼，“選婿罷了，又不是大婚……要不咱們府上也開宴，替你挑一挑？”

嚴彧雙眸睜大：“……”

嚴誠明睨他一眼，嗤道：“梅安在試你、試大齊！他那個丫頭，我瞧著主意正得很，未必甘心任人擺布，值得你慌這樣？”

“我已讓肅羽去攪局了。”嚴彧盯他的反應，果見這塊老姜變了臉。

“你！”嚴誠明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這半年你可長進了！將兩個老子溜得團團轉！怎麼，我們還得順著你的安排來？”

嚴彧膝蓋一沉，又跪了下去——在達目的這件事上，他向來不知臉皮為何。

“肅羽位卑冒失，此番攪鬧南境獵場，若無父王善后……怕是要挑起南北干戈。”

“呵！”嚴誠明氣極反笑，“還學會威脅了？太后喪期，你鬧出這等事，難不我現下去提親？！”

嚴彧頭微滾，抬眸時眼底灼人：“容嬤嬤已悄悄同我說了，百日熱孝，太后特許，我可以……娶親。”

嚴誠明一怔：我怎的不知？”

“陛下瞞著您唄……”

見嚴誠明神搖，嚴彧嗓音低啞，一字字道：“求父王全！”

嚴誠明又緩緩坐回去：“起來，說說你的想法。”

嚴彧眼底暗芒閃過，沉道：“衢州布防燒座空倉，再南粵細作鬧點靜……只需提醒陛下和梅安，患未消。”

嚴誠明短須微，忽地低笑出聲：“為了娶媳婦，連親爹都算計……你也是膽！”

-

南境天痕山，旌旗獵獵，鼓角震天。林間棲鳥被驚起，黑一片掠過天際。

十六部的駿馬嘶鳴著踏圍場，馬蹄踏碎草尖珠，濺起細碎的金。各部子弟披甲佩刀，牙抹額帶出幾分野，眼神利如鷹隼，彼此打量，又齊齊向高臺。

梅爻端坐其上，一襲赤金獵裝，襯得英姿發。手上挑著一支未搭箭的弓弦，漫不經心地一撥，弓鳴錚然。眸掃過場下或悉、或陌生的面孔，他們意氣風發地向致意，回給三分笑，那笑卻未達眼底。

白硯聲在后嗑著瓜子，同舞嘀咕：“太后給扶選駙馬那會兒，不是宴便是春宴，賦詩作曲，賞花斗茶，哪像你們這般殺氣騰騰，活像要砍幾顆腦袋當彩頭！”

舞呵呵一樂：“所以你們大齊的公主，看中的是我們南境兒郎！”

白硯聲撇：“那你們的王，還不是相中了……”

舞一把捂住他的：“口無遮攔，你小心挨揍！”

梅安高坐對面看臺，玄大氅垂落階前，正聽長老們議論紛紛。忽覺一道視線投來，抬眼便撞上梅爻的目——小兒家使子般又別過臉去，發間小金鈴也跟著輕晃。

他角微勾，指節輕叩扶手，順著長老的話閑閑接道：“是比兩年前乖了些。”目掃過場中縱馬挽弓的兒郎們，又添了句：“且看今日，誰能的眼。”

“第一試——云翎！”司禮高喝。

百步外的木架上，懸著七彩雉羽，其尾端綴著鏤空銀鈴，銀鈴中有空約寸許，風過時鈴響羽旋，搖曳如流火。

年們需在三十響鼓點搭弓箭，箭矢需穿過銀鈴空中靶心，落三羽者才能進下一比試。那箭也講究，是骨磨鈍頭，又多些難度。

一時間場中挽弓如月，箭矢破空聲不絕。一支金尾箭倏地貫穿三羽，釘靶心，場邊頓時出喝彩。那箭的青年揚眉一笑，遠遠向高臺上的，正是青崖部的主。

梅爻角彎起，眼底卻無波瀾。

“手尚可，只長相……還不如舞你好看。”

白硯聲里嚼著餞，仍耐不住點評一番。

風流護衛挑眉一笑——小姐若不是個看臉的，也不會從平王一眾護衛里頭，挑了他這個最招搖的。

“要我說……”白硯聲剛想再說什麼，卻見舞忽地繃直了脊背，他瞇眼向東南箭樓，那里靠近箭靶，有道殘影一閃而逝。

“霜啟。”舞反手將瓜子拋回碟中，笑得像是嗅到腥的豹，“好生守著小姐，我瞧見個……老相識。”

霜啟見他眼底閃著捕獵般的興味，卻又不似兇險之事，倒也并未多言，只又往小姐跟前站了站。

“第二試——搏殺雪豹！”

鐵籠閘門轟然拉起，一頭白額雪豹咆哮沖出，獠牙森然。

梅爻莫名想起了春蒐獵場，嚴彧掀起的那場人廝殺。中了蠱的兇，要比眼前的白額雪豹兇戾得多。陸離在場下砍人腦袋，嚴彧不聲地以擋住了的視線。

繼而又想起他吃醋將抵在箭窗前，進間，壞心思地箍著啃咬，還想人都看見……一時間許多旖旎畫面浮在眼前，手下意識在了口——心跳有些快。

“好！”

場下一片歡呼，有個漢子正挑著豹首巡場致意，滴滴答答沿著他腳步灑向四周。他特意走到梅爻坐在的臺下，高高舉起戰利品，見臺上王笑意全無，原本得意洋洋的臉上，竟浮現一無措，但隨即又不著痕跡地繼續繞場而去。

失敗的幾人被利爪傷到，正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罵罵咧咧退去。

白硯聲吃不下去了：“這也太腥了！一群莽夫。”

霜啟斜睨他一眼，并無接話的意思。

“決勝局——云霄摘星！”

禮擊玉磬三聲，場中倏靜。

梅爻指尖掠過云鬢，緩緩取下那支金雀釵。日閃過釵尾，映亮微挑的眉梢。

十丈神木轟然立起，涂滿油的樹干在日頭下泛出幽。神木頂端懸著那只雀釵，釵尾的一串小金玲，隨風輕靈作響。

“半柱香為限。”司禮高唱，“凡取簪不傷者，可赴瓊枝宴，由王賜……”微妙地一頓，“賜茶。”

哦豁，小伙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07_b/bjZKj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