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嚴彧從梅府出來直接進宮,什麼司隸校尉和史中丞，他才沒工夫聽他們講案，他要直接找老皇帝。

李琞剛由張天師護法,行了一圈兒小周天,便聽高盛通報：“陛下，嚴將軍進宮了，在殿外求面圣呢。”

李琞一口茶剛含到里，咽的時候噎了一下：“這便回來啦？朕連個節略也未收到,活兒干完了？”

高盛笑瞇瞇：“是,嚴將軍說他只管殺，節略是當地州縣的事。”

李琞哼笑一聲,隨即又斂了眉：“左淳有新進展麼？”

高盛曉得這事繞不開,慎重道：“還沒新案卷呈上來。不過據左大人所查，郡主在玉賢莊曾遭人冒犯,急切間以腕刃傷人。左大人說,他昨夜在康王上聞見了金瘡藥氣……不過這事關兩位貴人名節,又無實據,左大人未打算細究。”

李琞眉頭深皺：“朕聽太后提過,虞妃母子對文山郡主亦是很有興趣……他進來吧。”

嚴彧進殿,見陛下一荼白道袍,面紅潤地盤坐在席上，正在低頭喝茶,并不看他。他只好冷著臉瞥了眼笑瞇瞇的高盛,這才袍下跪，旨還印。

李琞吹著茶，慢悠悠道：“回來得快，看起來此行很順利,過來坐吧，說說。”

高盛從旁挪了個墊，放在陛下對面，抬頭，見這位冷面將軍仍沒給好臉，他垂首一笑，侍立去陛下側。

李琞嘬了口茶，一抬頭便見嚴彧頸側領下，出一小片紅痕。

嚴彧自是留意到陛下的目，卻毫不掩飾，只面不改地看著他放下茶杯，冷冷道：“從哪兒來的？”

他也不裝：“梅府。”

“回京不先旨，你去梅府？不怕朕治你的罪？”

他不作聲，氣氛有些凝滯。

李琞站起，了盤得有點麻的，來回踱了兩步才道：“眼睛好了嗎？”

“已能視，只是看不清。”

李琞又坐回來：“你既已見過，當知無大礙，此事朕和太后也已安過，你不要找事。”

嚴彧突然起，鄭重下跪，叩頭：“懇請陛下賜婚！”

一句話把李琞聽懵了！

他反應了一下才道：“你方才說什麼，朕沒聽清。”

“懇請陛下賜婚！陛下既是召京擇婿，懇請陛下為我二人賜婚！”

“你瘋了！”

李琞站起來怒斥：“朕幾天不罵你，你便蹬鼻子上臉！眼下連婚都學會了！嚴誠明在西北便是如此教你的？”

嚴彧目灼灼，毫不退：“臣在沙場長大，九死一生，自小學得便是當機立斷，瞻前顧后，必將失局喪命！”

“你！”

李琞氣得手指直哆嗦，偏眼前這個家伙一步不退，還故意拿他委屈長大說事，他一時又狠不下心來責罰！

高盛打圓場：“陛下消消氣，年輕人氣盛，于之一字多有執念，慢慢開導便是。”

李琞勻了幾口氣，在高盛攙扶下又盤坐好，試圖苦口婆心地開導：“彧兒啊，你不想想眼下是何等局面！老四老九掐得跟烏眼一樣，老五看著置事外，可那小郡主被綁架，調司隸校尉抓人的便是他！文山是個火藥桶，你便是饞，就非得這會子桶炸了它不可？”

“夜長夢多！康王不是還趁機……”

“沒有的事！侵犯郡主是多大的后果？他又不傻！”

李琞瞧著嚴彧一眨不眨盯著自己，又道：“怎麼，不信？總不至于讓朕派個驗嬤嬤去……”

“不用！”

“對嘛，想開些！”

“我的意思是，嬤嬤驗沒必要，已然是我的人了。”

陛下：！！

高盛：！！

李琞頓了好半晌兒，覺著之前他的命令、教誨，都喂了狗！

嚴彧也不顧忌陛下正在運氣，又追著道：“所以才懇請陛下賜婚！”

李琞眼見著面變得紅，龍目似要噴火一樣瞪著嚴彧，隨之呼吸急促，眼皮突然一翻，直直朝后仰了過去！

這一下可把高盛和嚴彧嚇夠嗆，高盛離得近，雙膝一便跪下去扶，大道：“醫！快宣醫！”

小宮人急匆匆沖了出去！

陛下躺在高盛懷里閉著眼倒氣，哆嗦著吐出一個字：“滾！”

高盛朝嚴彧勸道：“陛下氣頭上

，嚴將軍先回吧，賜婚一事待陛下好些再議。”

嚴彧憂心忡忡地又看了陛下幾眼，跪下來鄭重其事叩了個頭，起離開。

高盛看著嚴彧踏出殿門，小聲道：“他走了，陛下起來吧。”

李琞著口緩緩坐直，氣倒也不是假的，無力嘆道：“一個兩個的都不人省心！你也聽見了，他竟然、竟然……在朕眼皮底下暗度陳倉！你說他是否故意騙朕？”

“不重要啊陛下，比起這個，奴才倒是憂心他會找康王的麻煩！”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李琞，他思量著道：“康王也早該親了，太后有意讓他娶衛國公府那個芽芽，朕覺這門親可結。婚事定了，也省的這些孩子們瞎琢磨。”

待到想回來嚴彧的事，又嘆氣：“彧兒長這麼大，極鐵了心想要什麼，他眼下執著的也無非兩樣，一個李啠，一個便是這小郡主！他這個子啊，要麼看不上，要麼勢在必得，跟央央一模一樣！”

高盛笑道：“陛下說過，裴家人大抵都有些癡，若非如此，也不了當年的龍緣不是。”

因想起先皇后，李琞郁忿的臉上終于舒展了些，他的央央，當年便是寧肯悔婚，不惜得罪如日中天的齊王，將全家絕境，也要嫁給當時備打，連封王都不曾的他。

嚴彧憂心又沮喪地從陛下那兒出來，走了幾步仍覺不踏實，拐彎去了宜壽宮。在太后跟前好吃好喝說了會兒話，又打聽著陛下無大礙，這才辭了出來。

天禧在宮門已候了多時，見主子出來，立刻牽馬上前，倆人打馬奔向宜春坊。

宜春坊一暗間里，錦娘打量著浮玉，一華服，灼灼耀目，只面龐又清瘦了些，一雙眸子水波不興，比端王府前更顯冷清和死寂。自進門便是枯坐，雙手握擱在上，任憑問什麼，只當未聽見。

直到門被推開，天禧一聲“主子來了”，默坐多時的浮玉這才恭謹地起見禮。

嚴彧自打睡完出來氣便不順，此時見了浮玉臉得更沉。他往雕花椅上大喇喇一坐，只冷冷盯著，眼鋒如刀一樣，看得人不寒而栗。

浮玉不是沒想過嚴彧會如何置，只是跟復仇比起來，愿意擔他的暴怒和懲罰。

錦娘見主子眼鋒冷得似要殺人，又朝著浮玉勸道：“你冤曲還沒洗，仇也還沒報，倒是服個，難不不要命了！”

對沉冤昭雪的強烈執念，又迫于前男人的冷厲威，浮玉終是提跪下，朝著嚴彧叩頭道：“我自知罪不可恕，但求主子留我命至李晟倒臺、我父沉冤昭雪，屆時無需主子手，我自當以死謝罪！”

錦娘瞥見雕花椅上那只大手，指甲得泛白。

急斥道：“浮玉你糊涂！我當初與你說過什麼？你若想洗冤報仇，唯一可付信任的便是主子，你也只有聽命于主子才有希！你如今是在做什麼？可是有人你？”

浮玉搖頭：”無人我，我只是……”

“你只是太急，遭人利用！”

嚴彧聲音又緩又冷：“你擅作主張，此罪一；算計郡主，此罪二；至今不悔，此罪三！于大局你已不可信，于我個人……你更不可恕！”

浮玉終于冒了淚花，聲道：“我……”

“我知你不怕死，可你執念太深，幾次急功近利，你是否還存了攪皇室的恨心？”

他眸沉犀利，幾句話似將一般，心底私念纖毫畢現。

至此才信這個與嚴瑢一府同出的主子，毫沒有大公子的溫潤和煦。只仰頭了他一眼，便被他周寒意和眸中冷芒所駭到，似是突然意識到，他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神！

無力地癱坐在地，看著前那雙皂靴了，青袍揚，一步步走向門口。后傳來嚴彧冷冷的聲音：“之前應了你替袁家洗冤，依然作數，你可安心。”

抑氣息終于隨著嚴彧離去而消散，錦娘向雙目空、淚流不止的人面，只覺輕飄飄的，好似一縷隨時便會散掉的魂。

浮玉幾乎用盡全部力氣，才能穩住聲調：“我可不可以，再見見大公子？”

錦娘搖了搖頭，聲音似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至三司開堂會審，你不可能再見任何人。”

浮玉的失蹤，加劇了李晟的慌，只因知曉他的太多了。他后悔自己在床上的癲狂，可在那些藥的催磨下，他又實在無法自控，甚至很多時候，他清醒過來全然不知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李姌看著李晟每日惶惶然，好似秋后誤紗帳的蚊蠅，嗡嗡起落，想尋口吃的，又怕撞到掌，想尋個出口，又覺時日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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