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帳中舊 “你和元昭婚四年，膝下有幾……

對于岑義的供述, 晏元昭并不相信。

他想當面見一見鐵鶻大王子羽啜。

然而他為河東巡察使、大周的史中丞，與異族王子會見，恐有些不方便, 被有心人知道，還會帶來麻煩, 而向皇帝上表請示, 顯然又太費周章。

于是晏元昭寫了親筆信，給齊烈將軍, 請他遣人遞至鐵鶻。齊烈常年駐守邊境，對鐵鶻可謂十分悉, 派出的信使順利見到了大王子，并帶了回信到慶州。

從而有了今天雙方約定地點的微服會面。

雖然, 在阿棠看來，倒像是兩個老朋友久別重逢。

“你為什麽相信這個大王子沒幹壞事？而且你好像還和他有私？”好奇問道。

“羽啜的母親是和親到鐵鶻的永安公主, 公主也是鐵鶻現任可汗唯一的可敦。據說夫妻恩, 公主勸說可汗推行了不漢化政策, 大王子也很孺慕中原文化。”

“幾年前, 羽啜親自帶領鐵鶻使團來鐘京覲見陛下，我當時負責接待使團, 因而與羽啜識。”

也因此, 晏元昭派出去的信使才能短時間將信送至羽啜手上——羽啜從前告訴過晏元昭能快速聯絡到他的方式, 只不過晏元昭也沒想到會是因為貪墨兵的事件而再次與友人相見。

“以我對羽啜的了解, 他不會做這種事。岑義恐怕是栽贓陷害大王子, 將這一灘渾水攪得更渾。”晏元昭道。

“原來如此。所以你想問一問他, 接手兵的鐵鶻商隊到底是怎麽回事。”阿棠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接待外族使團不都是鴻臚寺的活嗎？你是史，八竿子打不著, 為什麽讓你去接待？”

“那自然是因為家學淵源。”陸子堯笑道。

“家學？”

“元昭父親當年出使鐵鶻，主持和談，折沖樽俎，立了大功。做父親的和鐵鶻打過道，做兒子的當然也繼承了這個本事。”

“啊，原來和鐵鶻和談的是你阿爹呀。”阿棠驚訝道。

在將近三十年前的鐵鶻與大周一戰中，雖然裴將軍大挫鐵鶻騎兵，但優勢并不大，鐵鶻不肯輕易退去，雙方僵持了一段時間，最後大周派出使臣議和。據說使臣在和議中縱橫捭闔，剛并濟，得對方啞口無言，再無任何氣焰，俯首向大周稱臣，朝廷提出的條件，也全部答應。

來之不易的和平，七分歸功于驍勇善戰的裴將軍，餘下三分則要分給使臣。

不過阿棠小時候在聽這段故事的時候，興趣全著落在驚心魄的戰役上，從沒關心過和談的部分，因而完全不知使臣是誰。

“可令尊不是在大理寺做刑獄嗎？怎麽主持起和談來了？”問。

“家父是自請前去和談的。”晏元昭道。

“小丫頭，你看元昭樣樣都行，就知道他父親什麽樣，能言善辯，臨危不懼，整個大周再沒幾個比他更適合談判的人了！”

晏元昭笑笑，“家父驚才絕豔，我弗如遠甚。父親書房留下很多鐵鶻的資料，我時常翻看，對鐵鶻的了解比旁人多一些，鴻臚寺常來請教我，一來二去，我就與使團親近了。”

“你也太能幹了。”阿棠嘀咕道，“沒想到我這趟借你的，還能見到鐵鶻王子。”

騎馬的興致登時飄到九霄雲外，只想再好生瞧瞧這位能和晏元昭做朋友的胡族王子。

三人進了王子行帳。

臨時搭就的帳子寬敞整潔，羽啜備了鐵鶻的好酒好菜招待，鮮濃的香與香酒香織，令人饞蟲大。食案旁鋪了羊皮墊，跪坐在上頭，乎乎的很舒服。

阿棠仔細打量羽啜，相貌雖有些獷，氣質卻溫和，應當不是壞人。

帳裏除了羽啜本人和兩位侍，還有一位貴婦人笑迎他們。面容溫婉，和羽啜有幾分肖似，穿著深栗長袍，挽了漢人的發髻，前額綴著一塊濃綠寶石。

這塊寶石能值千金，阿棠想。

晏元昭最先反應過來，“元昭見過永安公主，想不到有幸能見到您。”

“離開故土日久，我也想見見漢人，我聽羽啜說了你的事，便跟著來了。”鐵鶻可敦、周朝的永安公主聲音慈和溫潤，邊說邊端詳晏元昭，“我離開鐘京時，你才兩歲，我還抱過你，現在你已長這麽大了，樣貌和你父親一樣出衆。”

“公主謬贊。”晏元昭笑道。

“聽羽啜說，你子也很好，現在看來，確實不錯。沒隨了你母親，是好事。明昌過得可好？”

阿棠心裏暗笑，晏元昭和長公主的子的確是截然不同。聽說當年長公主和許多貴不睦，不知這位直言不諱的永安公主是不是其中一員。

晏元昭從容道：“母親康健，您遠嫁塞外，對您很是想念，常常提起當年和您一起游的景。”

永安公主笑著搖搖頭，“那定不是什麽好話。”

目淺淺到陸子堯臉上，後者朝頷首，“公主殿下，在下陸子堯。”

“我記得你。”公主頓了頓，“你是阿微姊姊的好朋友。”

聽到這聲阿微姊姊，陸子堯神微變，沒說什麽。

永安公主的目凝在阿棠臉上的時間最長，長到阿棠都到有些不自在，一旁的陸子堯無聲地嘆了口氣。

晏元昭提醒道：“公主？此乃拙荊......”

永安公主臉上半疑，盯著阿棠道：“你是哪家的娘子，姓什麽什麽？”

阿棠：“......”

晏元昭沒和通過氣啊！

要是編，恐怕不太好。那唯一的答案不就是......

“是鐘京沈家行五的娘子，父親是沈執沈尚書。”晏元昭答道。

果然。

阿棠苦笑，索主道：“我名喚宜棠，您我阿棠就好。”

永安公主的笑容猝然淡了，言又止。

“母親，等您問完，酒菜都涼了。”在旁裝木頭很久的羽啜開口，“快讓客人筷吧，待會兒有的是時間給您敘舊。”

鐵鶻人的酒很香，撕大塊的炙不需要撒香料，就很好吃。草原上規矩，羽啜和永安公主也都不帶著鐵鶻王族的架子，幾人圍坐在帳裏，吃得熱熱鬧鬧。席間永安公主問起鐘京的人事，晏元昭一一作答。公主不時唏噓，好幾次，在快要掉眼淚的時候，羽啜趕忙將話題岔開。

吃完飯，晏元昭與羽啜去隔壁帳議事，公主留阿棠和陸子堯敘話。

侍送上凍作膳後甜點，晶瑩之上點綴著圓圓的紅花瓣，阿棠毫不客氣地連花帶吞下肚，香不膩，連吃了好幾碗。

公主屢屢向投去耐人尋味的眼神，阿棠不好意思道：“您見諒，凍太好吃了，我有些貪多。”

公主寬和笑笑，“你吃便是。你和我表姊長得有些相像，我和多年未見，便忍不住多瞧瞧你，你別見怪。”

看向陸子堯，“你覺得像不像？”

“乍一看像，笑起來就不像了。”陸子堯簡單道。

阿棠好奇道：“我能問一下，您的表姊是哪位貴人嗎？”

公主沉道：“阿微，曾和晏駙馬一起學琴，算是他的師妹。”

阿棠忽然想起第一次見明昌長公主，長公主也曾說和一位故人相像，估計就是這位阿微。

只是和兩位公主都相的人，份定然不低，為何永安公主如此介紹，沒有說家門呢？

豈知永安公主本為郡主，的母親是故秦相的親妹妹，本人和秦微是姑表姐妹。秦相犯惡被清算，滿門連坐，秦這個姓氏也沾上了屈辱。就連不姓秦的郡主，因為是秦相的親外甥，也跟著遭殃，家中地位一落千丈，親事也阻，幹脆主要求和親塞外，博個名，也好母親能在家裏擡起頭來。

秦之一姓，是永安公主的傷心，對于秦微講，就更是一場噩夢，因而公主不願提起，只拿秦微的另一重份來說。

阿棠道：“您想睹我思人，就多看看我，我哪裏會見怪呢。和您的表姊相似，是我的榮幸，也是我和有緣。”

永安公主幽幽道：“還是莫要與有緣的好，命短，我出嫁前夕，就不在世了。”

阿棠一滯，“那太令人悲傷了。”

“不過你和卻是緣分不淺，長得像，還是沈家的人......”公主臉上的表很古怪，話鋒一轉，“明昌喜不喜歡你？”

“呃，還可以。”

“你和元昭婚四年，膝下有幾個孩子？”

“一個都還沒有，我不太好，一直未有孕。”阿棠著頭皮道。

公主蹙起眉，“那元昭現在一兒半都沒有？明昌就他一個兒子，還沒有孫子孫？”

阿棠憾道：“沒有。”

公主不可思議道：“元昭可還比羽啜大好幾歲吶！明昌不著急嗎？”

“急，可是這種事急也急不來......”

阿棠十分想結束這個話題，不是，陸子堯也已聽不下去了，向公主告了罪，去帳外吹風。

阿棠向公主遞去一碗凍，“顧著說話，您也多吃一點，剛才席上您用得也。”

公主隨手用調羹攪了幾下凍，和藹的面龐上忽地出般的神，“你回去告訴明昌，羽啜前年和今年各為我添了一個孫子，論子嗣，我贏了。”

阿棠現在可以確信，這位公主絕對和長公主不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