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秋草長 ”私下喚我名字也就罷了，當著……

宮城苑深, 清嵐宮有笑語傳來。

隆慶帝俯逗弄著楠木搖車裏的嬰孩，幾月大的小皇子眼睛惺忪，似哭不哭, 反應有些遲鈍，但仍引得隆慶帝出難得的愉悅神態。

裴貴妃妝點過的面容帶著幾分病氣, 此刻正陪坐一旁, 溫笑著這對活似祖孫的父子。

的年紀也不輕了。

天子登基那年，裴家把送進宮。那時帝後正恩, 天子雖給了將軍之妹應有的尊榮，宮即封妃, 但對不冷不熱，恩寵似有若無。

裴婉試著爭過幾次寵, 沒爭來什麽，便作罷了, 一心一意守著嘉深宮度日。

日子一天天過去, 將軍兄長歸來卻生了重病, 嘉心慕表兄而不得只好黯然出嫁, 裴婉的病一場場地生，白發一地添。

老了, 皇帝更老。

皇後早已故, 後宮也多年不添新人, 許是因為安分, 許是因為多年陪伴, 隆慶帝近年來與親近不, 晉做了貴妃，得閑就來宮裏和說說話，甚至還憐無子, 將小皇子趙寅給養。

小皇子的生母是宮裏倒夜香的奴婢，那晚隆慶帝試了新的丹藥，丹藥不俗，竟使得哀朽已久的皇帝重振龍威。隆慶帝激之下，不暇去後宮，抓了個婢出火，又豈知盛氣足，那婢懷了皇嗣。

隆慶帝狂喜之餘，也覺有些丟臉，索謊稱這個丫頭是貴妃侍婢，草草封了個寶林，生出孩子後就送到了貴妃邊。

裴貴妃覺得這是一種信任，一種只存在夫妻之間的信任，是在後宮盼了半輩子都沒得到過的東西，很珍惜。

隆慶帝每日來宮中探小皇子的時候，都會細細品嘗這種信任。他們一起逗著那個小嬰孩兒，恰似一對弄璋之喜的尋常夫妻。養育嘉時很有這樣的驗，那時天子寡。

“貴妃，你在出神？”皇帝看。

裴貴妃溫聲道：“臣妾在想寅兒臉上哪像陛下。”

隆慶帝早有答案，“鼻子和耳朵像朕，眼睛像你，呵呵！”

“陛下說笑了，臣妾又非寅兒的生母親，何來相像......”

“朕說像就是像，你就是他的母親！”

裴貴妃臉上漾出滿足的笑容，聲道：“陛下說的是。”

隆慶帝拿起案上的手爐塞進貴妃手裏，“你子骨弱，殿裏雖生了炭火，也別掉以輕心，了寒就不好了。朕是藥罐子就罷了，你可比朕年輕吶。”

裴貴妃揣著手爐，道：“臣妾謝陛下關心。陛下明明龍康健，大勝從前，哪裏是藥罐子。”

隆慶帝正說話，忽出一陣劇烈咳嗽。

裴貴妃手為他拍背順氣，好一會兒，皇帝平靜下來，拖著老邁的聲音道：“朕以為那丹藥有用，還兀自欣喜，可現在越吃越不管用，朕的啊，救不了了！”

裴貴妃忙出言安，皇帝只是搖頭嘆息。

“陛下，”總管公公輕腳走來，“越王有要事求見，已在棲殿候著您了。”

隆慶帝嗯了聲，看了眼襁褓裏的小皇子，由貴妃扶著走出宮門，坐上輦，擺駕回棲殿了。

“陛下，臣今日進宮，是因為聽聞了一件事，想要報您知曉。”

棲殿裏，越王神鎮定，不顯焦急，只是看著有些諱莫難言。

“你速速說來。”隆慶帝道。

越王又醞釀了一會兒才開口。

“前幾日，市井中有一男子醉後發狂言，稱其三年前曾在京郊的玉清宮觀中借宿，起夜時聽到觀一間屋室傳來男幽會之聲，他蹲在窗下聽牆角，發覺那子份竟是太子妃，而男人則非太子，兩人言談中似有提到生子等字眼。一連幾晚，他都窺到兩人在房幽會。”

隆慶帝皺起了眉，越王繼續道：“這個醉漢聲稱此事發生九個月後，東宮就誕下了皇孫，因而他覺得太子妃所出并非太子脈。”

“無稽之談。”隆慶帝鼻子重重哼了一聲，“連皇家的人都敢造謠？”

“是啊，臣弟也這麽想。可偏偏那醉漢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的，當時他邊也有不人，一傳十十傳百，坊間都在議論太子妃和人，有些話說的著實難聽。”

“不僅如此，又不知哪裏傳了謠言，說太子有龍之好，不能和子親近，這豈不是更無稽之談？兩樁事放一起，那些市井閑漢一個個兒地都議論起小皇孫的脈來了。”

隆慶帝猛然前傾子。

越王嘆了口氣，“我已人將幾個帶頭搬弄是非之人捆送進京兆衙門，議論算是平息了。不過我想此事畢竟涉及天家脈，雖聽著荒唐，但空xue不來風，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此事陛下還是得來太子問一問吶！”

他說完，被眼前隆慶帝沉至極的臉驚得一怔。

“這個孽子！”

......

阿棠坐在行進的馬車裏，耳皆是馬蹄聲。

一行人除了侍衛，還包括陸先生，他沒有乘車，而是騎著一匹健馬與侍衛一起奔馳。

從清晨出發到現在，馬不停歇，全速前進，足足跑了幾百裏。阿棠這才明白為何晏元昭告訴，他已提前一天人將雪暴帶到草場附近——要是雪暴今日是這樣的跑法，到了草原，哪裏還有力氣踏草馳騁？

不時著窗沿向外看，他們先後經過了好幾片蔥蘢的草場，期間偶爾還夾雜著塊荒漠。

“這不都是草原嗎，不能在這裏騎？”問馬車裏的晏元昭。

“要去就去最好的草原，再等一等，馬上就到了。”晏元昭溫聲道。

馬上有點久，阿棠合眼歪在他懷裏又睡了一覺，醒來才到目的地。

一下馬車，阿棠被目的景震撼得說不出話。

碧藍的天空下，廣袤的草原由蔥綠過渡到金黃，直直綿延到天際。好似寄于一片海，涼風吹過，草浪層湧起伏，沙沙作響。

遠約可見群的牛羊，星星點點的褐與白，與彩明亮的草場相得益彰。

迫不及待地騎上侍衛們牽來的雪暴，同晏元昭、陸先生一起，向這片海的深馳去。

馬蹄輕踏秋草，耳畔秋風爽淨，空氣清甜得不像話，阿棠只覺全心都放松了。陸續經過了先前見的牛羊，看到了趕著牲畜的牧人，奇怪，他們都披著發，服樣式也瞧著有些特別。

愈往更深跑，人煙愈稠，數頂蓋著氈布的帳篷映眼簾，彼此并不相鄰，遠看宛如幾座白的小房子。

人們騎著馬，拖著獵返回帳篷，阿棠看得清楚，馬上不論男老，都披著發，額上戴著珠飾，前垂著骨珠項鏈，和在慶州夜市上見到的鐵鶻小玩意兒很是相似。

難道因為河東挨著鐵鶻，所以河東北部的人也和鐵鶻人般生活？

不對，不對，看到了他們向的驚詫眼神，還聽到了幾嘰裏呱啦的話，半點兒不懂。

阿棠猛地剎馬轉頭，“晏元昭，莫非這裏是鐵鶻？”

晏元昭還未答，陸先生已是笑了，看了眼晏元昭，朗聲道：“小丫頭，你才知道？”

阿棠眼睛睜得像銅鈴般大。

晏元昭馭馬挨近，拽了韁繩，低聲道：“你私下喚我名字也就罷了，當著人能不能注意一點？”

“知道啦。”阿棠趕著問，“你怎麽把我帶鐵鶻來了？這，這地方是我們能大搖大擺來的嗎？”

記得朝廷在鐵鶻與大周界劃了些城鎮，允許兩方百姓、商隊在此互市，除此之外，雙方都不會踏彼此地界。

晏元昭不答，只道：“你喜歡麽？”

“喜歡，喜歡死了！”

這裏的風好，這裏的人好奇特，阿棠覺得可以在這裏玩很久。

晏元昭看著，眼裏沁滿笑意。

“元昭，人來了！”陸先生冷不丁說。

幾丈外，一個騎在馬上的影朝著他們跑來，倏忽間停到眼前。

來者是個瘦高男子，臉面甚是年輕，約莫二十多歲，雙目圓亮，下頜一叢胡須。

“晏元昭！”他一字一頓揚聲喚道，大力拍了一下他肩膀，“總算又見面了！”

“羽啜，好久不見。”晏元昭笑道。

“這兩位是誰？快介紹一下。”

“這位姓陸，是我的老師。”晏元昭手指陸子堯，陸子堯向羽啜一抱拳，後者也鄭重其事地抱拳回應。

“——”晏元昭又將阿棠坐騎的韁繩牽了一點過來，“是我的夫人。”

“你好呀。”阿棠毫不怕生地打招呼。

“嫂嫂好。”羽啜綻出微笑，胡子微微地抖，“元昭，你好眼。”

阿棠被這句敞亮的嫂嫂驚得眉一跳，顧盼四，裝作看風景。

“多謝。”晏元昭笑道，“我剛來，就見到你了。坐了大半天的馬車，腳都酸麻了，請你稍等一會兒，我們暢快跑會兒馬，便去找你。”

“沒問題，我的帳篷就在那邊。”羽啜手往東指了指，“最大最顯眼的就是。你們來得比我想象中還早，我要去催一催我的人，趕準備招待你們。”

羽啜說完，打馬而去，矯健影一晃即逝。

阿棠喃喃道：“他作鐵鶻打扮，又有一個鐵鶻名字，怎麽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而且羽啜這個名字，怎麽聽起來似曾相識呢？”

晏元昭微笑看。

“我想起來了！”阿棠忽地大，“他是鐵鶻大王子，就是岑義供出來的和他易兵的人！”

“夫人聰慧。”晏元昭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