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綺思 可惡可恥，卻又可憐可。……

大雨如注, 不斷地敲打老廟木門。

地上的木柴幾乎燃盡，火稀薄，炭灰邊緣撒著一圈栗子殼。銀葫蘆裏的酒已被阿棠喝了, 托著腮，孜孜說著閑話, 腳尖將栗殼踢來踢去。

晏元昭漫不經心地聽著。

線越來越暗, 可是郎的一雙烏黑眸子卻愈發地亮，一啓一合的兩瓣愈發地紅潤, 縱使晏元昭垂眸斂目，仍然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心緒極不平, 好似盤踞著一頭，蟄伏息, 隨時奔出來。

“先歇息吧。”晏元昭出聲道，“明日還要趕路。”

時辰尚早, 若是往常, 天還未全黑。但破廟, 無燈無燭, 確實無甚事好做，阿棠識趣地閉上, 準備睡覺。

拾來的那些草絮并不幹淨, 地面既且涼, 晏元昭制止了鋪草作榻的打算, 合倚靠在菩薩座前, 闔眼眠。

阿棠見他如此幹脆地睡了, 也仿著他姿勢，倚在另一側，腦袋輕輕耷拉著。

不多時, 勻長的呼吸輕淺如，細地織在淋漓的雨聲之中。

菩薩腳下的暗影裏，男人悄悄睜開了眼。

晏元昭幾無聲息地挪到三尺之外的阿棠跟前，擡手輕輕上的臉頰。

很，很細膩，是他記憶裏的。

暗弱的火下，他挲著臉上寸寸瑩白的，從頰到鼻尖，到上那個乎乎的小窩，再到耳垂，到頸上的小紅痣。

他看不到紅痣的位置，卻能無比準確地到那裏。

晏元昭就這樣手抵著這顆痣，覆上的，輕地啄吻。溫的被他噙在裏，細細逡巡碾磨，氣息滾熱。

上殘留著的濃醇酒氣，被他一點點吃去，仔細去辨，裏頭還混著板栗的甜香。

的，甘甜的，糯近化的板栗。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板栗。

弄來的，烤熱的，剝給他的。

像吃一顆顆栗實一樣，去吃，漸漸上癮，蹭著角流連不舍，還在期驥更多。

晏元昭聽到自己重的息，如雷的心跳，心裏那頭眈眈的就要跑出來，難以阻擋。

對有過之親的人還有覺，他因此懊惱，卻不困擾。因為他的理智，他的原則，他讀的聖賢書，都足以讓他控制住自己。

但那是前一段時間。

現下這種沖非但不想他以為的那樣，隨著他看到的真面目而逐漸減弱，反倒驚人地愈來愈強烈，比四年前更甚得多。

他看到便想，不看也想。看有看的想法，不看有不看的想法。微火燎原，不經意間，徹野燒遍。

如同此刻，他手已不知不覺了下去。

外袍虛掩，襟帶也沒有系，他起前青，撥開外袍，裏頭的素白裏出來。松松垮垮的，為了睡覺舒服，應是解開了裹帶。

掌心，晏元昭眸沉如墨，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

睡中的郎輕哼一聲，了子，他才恍然意識到他做了什麽。

晏元昭呆怔片刻，掩上襟，退回他方才所在的地方，深深呼出一口氣，重新闔眼眠。

然而一炷香過去，那未有半分消減，晏元昭咬牙站起，推開廟門走出去。

雨小了不，立在檐下，涼潤的雨斜斜打到上，很快沾布袍。他如此站了一會兒，仍嫌不夠，筆直的軀徑直向前又邁幾步，徹底暴在山雨裏。

冷意席卷全，把他的理智浸了個。

是一個耍頭的騙子。

不講廉恥，不習禮義，不修德行，不守婦道。

可惡，可恥，卻又......有那麽一點可憐可。

一滴雨從額角滾眼眶，模糊的視線裏突然闖進一位來客。

“兄臺為何站在這兒，不進廟避雨？”

一位年輕男子三步并兩步地跳過地上水坑，大聲喊道。他上的長衫淋淋地滴著水，頭上包了布巾，手中還提了一個小書箱，是書院學生常用的，這人是個書生。

晏元昭掃他一眼，微微頷首，算是作答，轉退至檐下。

書生不以為意，急匆匆地走到廟門前，手就要推，然而卻被一只手攔下。

“足下可是要進廟？”晏元昭看著他。

書生打了個寒噤，重重點頭，“我淋了半天總算找到這可躲雨的地方，兄臺你這是何意，我不得這廟麽？”

“自然不是。”晏元昭頓了一頓，道，“在下與子在此地避雨多時，足下稍等片刻，我進去知會一聲子，再請你進來。”

書生聽出他意思，知道估計是有些不方便，忙道：“好的好的，多有打擾，兄臺莫怪。”

他避在屋檐下，晏元昭將門打開又關上，走到菩薩座前醒阿棠，低聲說有人來廟裏躲雨，快把頭發包好。

阿棠乍醒，緋紅的臉頰猶帶懵意，哦了一聲，慢悠悠地去找頭巾，草草包好淩青後，擡眼看到晏元昭盯著前。

低頭看去，隆起的裏褶皺上清晰可見一塊跡。

——真沒面子，做個夢竟然流口水了。

忙把外袍襟帶扯來系上，未發覺晏元昭耳後紅了一截。

待整理完畢，晏元昭開門請書生進廟。阿棠撥弄來一些松枝枯葉，勉強又生起一篝火。

來躲雨的書生飾普通，年貌似才弱冠，面容頹委，瞧著頗為疲憊。此人借著火，看清廟裏兩人男俊，不似常人，小小吃了一驚，當下坐在火前烤火，提起神與晏元昭寒暄。

他道他在河東南部的書院求學，半個月前接到家中書信，道是父親重病垂危，催他回家探親。他上路後，翻山越嶺幾日，不巧遇上大雨，幸而找到這間廟宇可供棲。

他報完自家來路，興致地問對方，“不知兄臺是從哪來的？可也是要往北邊去？”

“是，也是從南往北。”晏元昭答得很簡略。

同為趕路之人，萍水相逢，書生有意攀談，又兄臺來兄臺去了幾句，但晏元昭都不鹹不淡地回應，幾下往來後書生見他連自家姓名都不肯告知，神便有些訕訕。

阿棠看他尷尬，慷慨地取來板栗和幹予他，書生含笑收了，“謝謝嫂夫人。”

這是誤會啦？阿棠扭頭看晏元昭，見他沒什麽反應，便沒解釋，眉眼一彎，“不客氣。”

來而不往非禮，書生從隨的書箱裏掏出酒囊，對晏元昭道：“兄臺要不要來點？”

“多謝，我不飲酒。”晏元昭婉拒。

酒香隨著書生掀開蓋子，迎面飄來，阿棠眼珠骨碌一轉，“那個——”

手腕忽被晏元昭攥住，他猜到意圖，警告地瞪一眼。

阿棠裝作不見，手，“小兄弟，我家男人面皮薄，不好意思要你的酒。其實他可喝酒了，我代他應下，你分給我們一些吧。寒夜有酒，再好不過。”

原來是面皮薄，男人冷峻的臉和冷淡的態度突然便有了解釋，書生心中一寬，沖阿棠友好笑笑，“好，嫂夫人可有什麽盛酒的？”

“有的有的。”阿棠忙不疊地遞過去銀葫蘆。

書生拿起一看，純銀打制，做工致，又是一驚，心道兩人定是非富且貴，只是不知何故穿著布衫。

他不再多問，將酒壺灌得滿滿當當。

晏元昭神不豫，一直著阿棠腕心，但終歸沒再阻止。

“我與子要休息了，足下自便吧。”書生剛倒好酒，晏元昭就將酒壺截來，開口下逐客令。

阿棠笑道：“我們趕了一天的路，很累了，就不陪你說話了。”

書生點點頭，這對夫妻真有些奇怪，一冷一熱，一雅一俗，人不著頭腦。他看男人拉著子到佛座一側休息，便識趣地避到老廟一角，將阿棠給他的草絮等墊在地上，湊合過夜。

菩薩像前，晏元昭低聲對阿棠道：“你沖個陌生人笑什麽？”

“見人三分笑嘛，又不吃虧。”阿棠手去拿他手裏酒壺，“把酒給我唄。”

晏元昭將酒壺往背後一藏，不悅道：“和陌生人討的酒，有什麽好喝的。”

“什麽陌生人，相逢就是緣，你來我往，再正常不過。”阿棠振振有詞，知道力氣不敵他搶不過，只得揪著他角，“求你啦，我想喝。”

晏元昭看著手，“今晚不是喝過了嗎？”

“那才小半壺，一丁點。而且你不知道，睡前喝點小酒，就會做夢，我剛才就......”阿棠聲音弱下去。

“你剛才怎麽了？”晏元昭聲音發。

“你湊過來，我小聲和你說。”

晏元昭靠到耳側。

阿棠手臂靈活地往他後一掏，奪回酒壺，“我才不告訴你呢。”

郎得意地往裏灌著酒，夢裏的晏郎，與現實這個可差太大了。得好好藏著。

刻意低的輕盈笑聲，酒流經嚨的聲音，辛辣的酒氣，鬢邊發間的清香......

晏元昭十指扣掌心，骨節凸出，青筋顯。

心猿意馬，亟需又一場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