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稚言 “你看我們兩個人得馬都跑不……

阿棠這一覺睡得不長不短, 卻很沉，沉到醒來後看見眼前漫漫長路和茫茫遠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已翻過山嶺, 來到寬闊的大道上了。

後男人不不松地攏著，兩匹馬在大道上昂首闊步, 從容緩行。

阿棠到有點愧疚, 走得這樣慢，浪費掉不時間。小腹的痛不怎麽明顯了, 回頭看他，順便活了一下脖子, “怎麽睡了一覺，脖子這樣酸。”

晏元昭沒說話, 輕輕吹開飄到他臉上的一縷頭發。

忙把頭發到一側，偏頭笑道：“我好多了, 要不我們分開騎吧！你看我們兩個人得馬都跑不了。”

晏元昭嗯了聲, 當勒馬躍下, 上他的棗紅馬, 一馬當先馳向前方。阿棠重新包好頭發，聲音清亮地喊了一聲“駕”, 縱馬追去。

鐘京。

小閣裏, 一位三四歲的垂髫稚正握筆寫著大字, 一筆一劃, 認真且賣力, 將收尾的捺畫直直地拉到框外。

“阿謙, 寫這麽大幹什麽？”坐在旁邊的年輕男人用扇子敲著宣紙，笑著責問。

“整張紙都是我的，我想寫多大, 就寫多大。”阿謙理直氣壯，他長了一雙黑如曜石的大眼睛，答起話來一眨也不眨。

男人朗聲笑道：“好！三歲看老，真有志氣，不愧是我的兒子！”

“主子。”他的下屬在閣子外頭他，躬行了一禮。

男人叮囑了阿謙幾句話，緩步走出小閣，“何事？”

下屬遞給男人一封信，“雲岫那邊來信了，說是晏元昭日前離開陵州北上，按照靜貞主子的吩咐，將晏元昭攔下，眼下晏元昭已回到陵州養傷。”

“養傷？”男人驚訝地接過信，一目十行讀完，臉一沉，“雲岫竟敢帶人伏擊晏元昭，靜貞渾把我的話當耳旁風麽？”

“靜貞主子應該也是心急，慶州那邊還沒收完尾，晏元昭又像是猜到我們用意，著急去慶州，沒別的法子能阻攔他了。”下屬解釋道。

“是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男人喟道，“雲岫下手太狠了，晏元昭上兩中刀，當場失昏倒，這是奔著要他命去的！雲岫的人切盯著陵州，不能讓晏元昭有閃失，他得全須全尾地回鐘京！”

“是。主子，您別擔心，雖傷了晏元昭，但好歹短時間他沒法去慶州，就算皇帝再派人去查，咱們在慶州的貨，那時也早就運走了。沒有貨，即便查出什麽來，也坐不了實。”

男人緒稍斂，定定道：“這個藏不了太久了，必須盡快行事，籌備那麽多年，我也沒有耐心再等下去。”

下屬心領神會，“賭坊的事已由諫掀起，皇帝剛下旨讓大理寺去清查，估計不久後太子就得跳著腳來找您。您的計劃，很快就能到下一步。”

男人邊出譏笑，“又要和太子那個蠢蛋打道了，自從我知道他有龍之癖後，每次見他，我都覺不太舒服。”

下屬反應慢了半拍，眼裏流出不解。

男人啪地打開折扇，悠悠道：“你家主子如此英俊瀟灑，萬一趙騫背地裏肖想我，那可惡心壞了。”

“主子說的是。”下屬趕忙賠笑幾聲。

這時，小閣裏洪亮的聲響起，“父親，我又寫好了一張字，您看看！”

男人笑著走了過去，拿起宣紙逐字鑒賞，“不錯，這張有進步，結構漂亮，字的大小也控制住了。”

他揚手來還候在閣外的下屬，“過幾天給東川寄信的時候，挑幾張阿謙寫的字一并寄過去，也讓父親看看他孫兒的——”他拍拍阿謙的頭，鄭重道，“——墨寶”。

這個詞對阿謙來說還太高深，他沒有糾結其中含義，而是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問父親：“母親什麽時候回來？阿謙想母親了。”

“還早著呢。”折扇點著阿謙腦袋，“在家的時候，你不和親近，現在走了，你倒開始想了。”

“我沒有不親近母親！”阿謙委屈道，“是母親不和我說話，也不對我笑，我覺得不喜歡我。”

“你母親不是不喜歡你。”男人蹲下平視他的眼睛，“就是這個子，你看也不對我笑，我讓答應我一件事，上說好，背地裏卻不按我說的辦。我比你還委屈呢！”

“父親讓母親答應什麽啊？”男孩好奇地問道。

男人挑眉，“你母親穿紅裳好看，我讓多穿紅，雖答應了我，一年裏卻不見得穿一回吶。”

他笑地說著，眉宇間不著痕跡地浮上一縷惆悵。

眼前好似出現郎著熱烈紅的樣子，靜其姝，清冷的氣質與紅反差強烈，令人著迷。

……

沈府西院，兩個小姑娘正在嬉笑打鬧。

“掀蓋頭咯！”

阿瑜吃吃地笑著，手裏攥著剛從姊姊阿瑾頭上揭下的紅綢，打躬作揖道：“夫人，小生這廂有禮了！”

阿瑾噗嗤一聲笑，作勢去擰小妹的臉，姊妹倆笑作一團。

們所在的院落裏可見喜慶的紅燈籠與紅綢子，阿瑜和阿瑾就地取材，扯下紅布當蓋頭扮新娘，不厭其煩地玩了好幾天。

沈府之所以張燈結彩，是因為最近幾個月雙喜臨門。

第一喜是家主沈執擢升為吏部尚書，他從前是不起眼的四品侍郎，在六部裏排行最末的工部辦差，職事辛勞，權勢不高，而今吏部長空缺，他資歷足夠，一躍為掌天下吏任免、勳封、考課的六部尚書之首，可以說是春風得意，青雲闊步。

一時間，登門拜賀者盈滿沈府小小的會客廳。其中不人老話重提，願將家中嫁予沈尚書為繼夫人，沈執喪妻七載，始終未有續弦之意，升了也不例外，一一回絕。衆人更以沈尚書對亡妻深義重，傳了他不言。

第二喜則是沈府二郎沈宴大婚。

鐘京宦人家皆知曉沈宴是個不的，他父兄當年都經科舉仕，走的正統文路，到他卻不行了，有名的書院去了個遍，作出的文章大儒直嘆氣，沈執沒辦法，給他蔭了個衛府閑，勉強維系沈府的臉面。

他令沈執頭疼的還不止這一樁，沈宴對通房丫鬟寵如命，竟懷了孕。沈執得知後，先叱宋蓁管理家宅不力，再罵通房勾引主子，最後把沈宴打了一頓，準備把這個丫鬟發賣。沈宴自然不肯，和父親鬧了許久，難得兄長沈宣幫了他一把，為他求，最後總算是把通房及肚子裏的孩子留下了。

沈宴沒甚出息，且還沒加冠就生出了庶長子，議婚時多有不順，高門不願嫁他，小戶沈府又看不上。最後還是借了沈執高升的東風，給他訂了翰林學士家的千金。沈宴去相看過方，對人很滿意，六禮迅速走完，趕在七月娶進了門。

許是小兒子的好親事得來不易，又或許是借此慶賀自己升，一向不喜鋪張的沈執吩咐宋蓁隆重辦婚事，迎親隊伍陣仗浩大，來觀禮的賓客通宵達旦宴飲，很是熱鬧了幾天。

也因此，在這個夏秋之，沈府為鐘京宦圈子裏最熱議的話題，堪比四年前沈家嫁給長公主之子那回。

沈府每一次出風頭，最累的都是宋蓁。

沈執堅持不續娶，對宋蓁來說，好是上無婆母著，獨握掌家之權，然而這也意味著所有家事都落在肩上，稍有一件置得不好，就會被最在意沈府臉面的公爹責問。

這次小叔子娶婦，腳不沾地地忙活了大半個月，到今日才空出閑暇來看兩個兒。

“母親！”阿瑾和阿瑜看到來，齊齊跑到邊，聲喚。

“怎麽這麽喜歡扮新娘子？聽母說你們扮了好幾回。”宋蓁接過兒們手裏的紅綢，聲說道。

“因為新娘子漂亮呀！”

“可惜我們只有一個蓋頭，沒有嫁，也沒有冠！”

宋蓁微微一笑，“等你們出嫁，都會有的，不用急。”

大兒阿瑾十歲，已快到的年紀，宋蓁覺得不宜再任張口閉口婚嫁事，若讓阿公聽到，必然覺得不合規矩。

可看到阿瑾臉上爛漫的笑容，還是沒有忍心說出口。

阿瑾渾然不曉，嘰嘰喳喳問：“母親，我出嫁的時候嫁會和嬸母一樣漂亮嗎？”

“當然。”

“那會比得上姑姑的嫁嗎？”

宋蓁笑道：“你們兩個姑姑出嫁時，你還在襁褓裏呢，怎會知道穿什麽嫁。”

“說的是小姑姑，宜棠姑姑！”阿瑜搶著道，“的嫁可了，有好幾層，還有戴的花冠上鑲了五顆珠子，和鵝蛋一樣大呢。”

宋蓁一怔，“那時你才四歲，這都記得？”

阿瑜用力點頭，“我全都記得。小姑姑出嫁的排場那麽大，怎麽可能會忘記？”

“母親，這都四年了，小姑姑到底生了什麽病，怎麽還不好？為什麽從不回來看我們，小姑父也不許人上門去探？”阿瑾問道。

宋蓁在心裏嘆了口氣。

當年那場風波後，他們一直沒找到假宜棠和真宜棠的蹤影，最後沈府灰心放棄，決定認栽。可沒想到晏元昭是個瘋子，寧肯編出一套夫人重病的謊話，也不願將此事翻篇。

沈府理虧在前，攔不住他，被迫綁在這條賊船上。晏元昭我行我素，對誰都不假辭，可沈家不是，沈家人講面，講禮貌，面對旁人的好奇和關心，沈家人無法裝聾裝瞎，只能著頭皮承認，是，沈家兒自嫁進公主府便一病不起，福薄命舛。求醫問藥？當然，公主府找遍了名醫，可惜都束手無策。生了什麽病？怪病，一兩句話說不明白，晏史最清楚，去問他吧。

兩個小姑娘已經很久沒問過宜棠姑姑的事了，宋蓁以為們早將忘掉，原來并非如此。

躊躇片刻，決定不再遮掩，“的病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晏史不願與我們家多往來，也不讓我們去探病。都說潑出去的兒嫁出去的水，更何況只在咱們家中待了兩三個月，不算沈府正兒八經養大的娘子，你們不要再惦記了。”

這話說得很重，阿瑾聽了難過，“可是小姑姑是很好的人，我和阿瑜很想。”

“會拿各種各樣的零兒給我們吃，還會變戲法！”

“我們怎麽鬧，都不煩。”

“新嫁來的嬸母和一般大，就不太願意搭理我們。”

兩個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

宋蓁再次嘆了口氣。

晚上沈宣回來，宋蓁母把三歲半的小兒子牽來，同父親說話。

沈宣逗弄了一會兒子，過來陪。宋蓁把白日裏和兒們的對話告訴他。

提到當年以一己之力騙過整府人的騙子，沈宣不由慍怒，“巧舌如簧，收買人心，阿瑜和阿瑾險些給帶壞了。”

宋蓁在鏡前卸妝，慢慢道：“其實拋開的份不提，子蠻好，很甜，又笑，和相起來很舒服。”

“怎麽能拋開份不提？可是騙子，展現給我們的都是假的，假的！”

宋蓁不再說話。

全是假的？也不見得。

起碼假小妹為求的生子符是真的。

如願以償生了一個小子，在沈府站穩腳跟。沈執如何責罵，都不怕了。

這一點，真心謝那個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