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神 “騙人很好玩，騙你更好玩。”……

晏元昭既著阿棠月事帶, 就不好再對這東西避如蛇蠍了，一邊，他一邊說正事。

“此去慶州, 若一路快馬，五天能到。為了避免麻煩, 最好喬裝改扮——”

“好呀。”阿棠接來話, “晏大人這般樣貌，走大街上還不知有多小娘子看直眼走不道, 是得遮掩一下……”

“油輕浮。”晏元昭打斷，“不許再這樣子講話。”

阿棠笑道：“我就是這樣子的人, 說話俗不可耐，在富貴裏滾一遭還是個泥芯子, 不幹不淨，污了您眼, 辱了您耳, 委屈您忍一忍吧。”

說著將線放在裏, 狠狠咬斷, 面無表地往好的月事帶裏填草木灰。

晏元昭睨，“你脾氣不小。”

“趕不上晏大人。”阿棠回敬。

好三條月事帶後, 阿棠去鋪買晏元昭想要的“尋常百姓穿的”袍衫。

兩炷香後, 買回裳, 晏元昭了料子, 不甚滿意。

“這種布裳, 也太簡陋了。”

“城裏百姓都穿這個。”阿棠不以為然, 拿著條長長的布帛往屏風後頭走。

晏元昭住，“這做什麽用？”

“束用的。”

半折的屏風被拉開，薄薄的絹畫出後面曼妙的人影, 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

晏元昭盯著屏風看了半晌，背過去，走到房間另一頭。

阿棠束好，穿上買來的布衫，用頭巾包住頭發，給臉上抹了點黃，赫然是個普通後生樣子，唯獨一雙剪水雙瞳清亮人，神采不凡。

晏元昭亦換上了裳，形制呆板的布袍穿在他上，瞬間軒昂起來。他拆開發髻，取下束發的玉簪，改用布巾草草紮束，幾綹頭發隨意地垂在鬢邊，上渾然天的貴氣淡了一些，平添一疏放不羈的味道。

阿棠覺得新奇，悄悄打量他甚久。

想晏元昭這種天生的富貴骨，就是披條破麻布，也不會像個真正的草民。

兩人上路前，在客棧大堂吃午食，阿棠掏出的寶貝銀葫蘆——今早特意找小二打滿了酒，準備小酌幾口。

不僅好幾天沒睡著榻，也好久沒過酒了，肚裏酒蟲蠢蠢。

“不許喝。”晏元昭劈手奪過。

“......為什麽？”

“我不飲酒，也不想聞到酒味。”晏元昭淡淡道。

阿棠悄悄翻了個白眼，在他手裏討生活可真難，這不許那不許。

真誠發問：“那你為何從來都不飲酒？”

連新婚之夜的合巹酒都不肯喝。

“不喜歡。”晏元昭答得天經地義。

就這樣？

阿棠三分愕然，“晏大人，你活得可真任啊。”

這話必然使晏元昭著惱，不過渾無忌憚，反正他一天裏總要惱個十七八回，不說白不說。

果然晏元昭看一眼，許是顧忌著大堂裏還有不食客，沒再開口駁斥。

吃完飯，牽了馬來，兩人兩騎便要上路了。

阿棠挎著包袱，另只手放在小腹上，走路的時候腰有點彎，神半帶萎靡。

晏元昭看，“你這是吃撐了？”

“有點吧。”幹地道。

從昨天開始，肚子就有些墜痛。知道是來癸水的緣故，盡力忍痛，不想多事，上馬時特意用足力氣，作幹淨利落，形瀟灑自如。

晏元昭在旁看著，心裏地了一聲好，旋即又想，野難馴，不類子。不過，和其他離經叛道的行徑相比，這已經算不上什麽了。

兩人順利出城，馭馬在野徑上疾馳。

在前，他在後。

蕭瑟秋風在人耳邊刮得呼響，像把鋒利的刀子，挑開郎的頭巾，一小半黑亮的頭發垂洩到腰間，被風吹得飄起。

但阿棠沒有力氣去管不聽話的頭發。冷風與騎馬加劇了小腹裏的痛楚，的腰愈來愈彎，快在馬脖子上，布衫裏冷汗涔涔，難嘔。

攥的韁繩卻不曾有毫松懈，蜷在馬背上，仍如一只飛奔的梭子。

晏元昭越看越覺不對，遠遠地喊停下。

阿棠聞聲照辦，因為虛弱無力，被馬帶出去很遠才剎住。

“你到底怎麽了？”晏元昭策馬追上，皺著眉問，“是那毒又起效，讓你發熱了？”

“不是......”他今早給了一顆解藥，服下後的暈眩好多了，阿棠勉強坐直一點，“有點不舒服，沒多大事。”

臉灰黃，乍看是因為塗了，但仔細看去，能辨出黃之下暗淡的真實。晏元昭詫異之下，忽然腦海裏關于子癸水的稀薄知識提醒了他，略作躊躇，沉聲問道：“可是因為月事的緣故？”

阿棠點點頭，再次道：“不妨事的。”

“騎慢點。”晏元昭道。

慢下來的馬并沒讓阿棠好一些，反倒更折磨了。

疾馳時可以抱馬什麽都不想，讓馳騁的快意麻痹住痛，可放慢速度後，每一分絞痛都會被清晰地知到。

忍不住低低出聲。

晏元昭再次停馬，他盯著痛得皺起的臉，“這是不妨事嗎？”

“騎快了就沒事，慢了才這麽難的。”阿棠捂著肚子咬牙說，“真的......我昨天也有點痛，都扛過來了。”

何況昨天還下著雨，在馬上暈暈乎乎的，靠湛騎和強的意志把自己固定在馬鞍上不掉下來。

晏元昭看半晌，“你下來。”

阿棠又試著直了直腰，但一陣痛迫得又起來，找不到不需直腰就能下馬的方法，悶聲道：“我不下去。”

晏元昭臉面繃，忽而一躍下馬，拉著韁繩走到旁，將馬背上馱著的包袱挪到他的棗紅馬上。

“——你要做什麽？”

阿棠問完，便覺馬一沉，後一熱，晏元昭翻坐上的黑馬，膛背，溫暖的氣息布在後。

“你要是栽下馬去，不還是給我添麻煩？走吧。”

他說完，雙手從背後環來，順勢握住韁繩。阿棠放在馬韁的手到他朗的掌骨，默默回松開，轉而抓著馬鞍子的前沿。

黑馬小步跑起來，棗紅馬也由晏元昭牽引著，與黑馬并轡前行。

阿棠半弓著腰，手裏又失了韁繩，還怕後靠到他，前後挪蹭，更局促了。偏又疼得厲害，使不出力維持平衡，在馬上搖搖晃晃。

正尷尬時，小腹上忽放來一雙帶著熱意的大手。晏元撈著腰控馬，穩穩地將錮在前。

阿棠疼出來的一冷汗瞬間升了溫。不知是因為男人掌心給的溫暖與力道，還是心湧，沒那麽痛了。

“晏大人，你......”

輕的聲音散進風裏，一直到兩騎跑上山嶺，在樹林間的窄徑上徐行，都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

山林秋風涼，萬籟悄微，寂靜的馬蹄聲裏，聽到兩人織起伏的呼吸。

“我好像好一些了。”小聲道。

“嗯。”晏元昭姿勢未改，默了一會兒道，“會持續多久？”

“再有一兩天吧，也不會更痛了。”

“每一回都這樣痛？”

以前在鐘京那幾個月，他哪次見，不是活蹦跳的。

“不是。”阿棠輕輕地嘆了口氣，“我從前來癸水都沒什麽覺，從那次掉進落霞山崖底的深潭後，才開始難。那水實在太涼了。”

晏元昭了韁繩，“你當時落下懸崖，是故意的吧？為了讓我去救你。”

“嗯。”阿棠老實承認，“你怎麽都不肯見我，我只能使苦計了。”

晏元昭咬牙，“你為了錢，就這麽不要命？”

阿棠笑笑，“要是爬懸崖有錢拿，我天天爬我也樂意。”

晏元昭不說話了，到他口微有起伏，像是吞下了一口氣似的。

阿棠心思一，問道：“晏大人，我可以喝一點酒嗎？就一點點，我喝一點，就能好很多，不會讓你聞到酒氣的。”

晏元昭沒反對，當他默許，愉悅地欠手抓向棗紅馬上的包袱。

晏元昭沉著臉，大手掌著腰，防止下去。

阿棠取來酒壺，往裏猛灌幾口，醇香的酒經腹，辣得一陣舒爽。略直起腰，輕輕向後蹭了蹭，到他肩。晏元昭竟沒有，大著膽子慢慢倚靠到他前，心砰砰地跳。

晏元昭依舊沉著馭馬，好似全不在意的小作，也不在乎飄來的淡淡酒氣。寬厚的肩膀從容地撐在後，令人心安。

阿棠闔上眼，把自己藏在他的氣息裏，舒著長氣放松酸痛的腰腹，忽道：“其實也不全是因為錢。”

頓了一頓，耳邊傳來男人沉沉的聲音，“還因為什麽？”

“因為......”阿棠放輕聲音，喃喃道，“.......因為好玩，騙人很好玩，騙你更好玩。”

話音剛落，腰間皮輕輕一痛，他拍了一下，以示不滿。

“你還有沒有一點禮義廉恥？想我把你丟下去嗎？”晏元昭氣道。

阿棠雖吃了痛，卻仗著晏元昭看不到，彎無聲地笑。

“你不會丟我下去的......晏大人，你就是太有禮義廉恥了，雖然上兇的，但其實心很，是個念舊的好人......”

風吹來，把零星的酒意吹得滿漲，微醺的覺很舒服，有些困了。

“好人活該被你騙是吧？”晏元昭涼聲道，“你真是壞到骨子裏去了。”

“沒有，我沒有那麽壞。”阿棠下意識反駁，“我這四年裏常常想起你，每次求佛拜神，我都會為你上三炷香，求上蒼保佑你長命百歲，升發財，擁妻抱妾，兒孫繞膝承歡......”

“閉。”

晏元昭悶聲勒馬，阿棠沒有防備，顛了一下，腦袋撞到他下上。乖乖閉上，不再說話。

馬兒重新上路，一搖一晃，走得慢慢悠悠。

晏元昭嗅著前郎上那點若有似無的酒氣，想著說的話，心神漾開微微的波瀾，久久不能平靜。

倒是，讓安靜便真的安靜了，半天不說一個字，還愈發往他懷裏倒，地著他腹，沒筋沒骨，沒沒臊。

晏元昭把的臉扳過來，才發現人睡著了。

青擁簇著的這張小臉，蠟黃，泛白，額上浸著乎乎的汗，最生麗的眼睛也閉著，毫無彩可言。

可晏元昭卻忍不住盯著看了很久，久到馬兒從一座山翻到了另一座山。

終于，他低下頭，親上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