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書院坐落于盛京城以南的試劍山頂,匯集著世家高門的青年英才,久負盛名。
試劍山形似長劍,因此得名,其高險難登,與世隔絕,更是為這座書院平添了幾分難進難出的審慎意味,引得無數學子競相前來。
山間棧道上翠正濃,一名個頭不高的年著青文袍,頭戴素儒帽,背后背著個碩大的書箱,的瘦弱板搖搖墜。
及至一條河岸,對面便是四海書院大門,河上的窄橋階陡,青年滿頭是汗,暫且停下來把書箱放下,準備一氣理一理冠。
沒料到剛放下書箱,頂上的棉繩忽然斷了,幾本扎好的竹簡骨碌碌滾遠,順著橋面掉了下去。
青年懊惱探頭,恰逢橋下泊著一艘船,竹簡掉進了船艙里,頭戴斗笠著蓑的撐船艄公,把竹簡從橋下拋了上來。
年穩穩接住,激道,“謝謝船家!”
那人一抬斗笠的帽檐,擺擺手道,“小事。”
斗笠遮著,沒看清長什麼樣,聽著倒是個年輕的聲兒。
青年再謝了兩句,背著書箱過了橋。
第二日,還是一青的年又從窄橋上過,橋邊還停著同一艘小船,同一個艄公靠在船上打盹,斗笠蓋在臉上。
第三日,艄公盤坐在船頭上釣魚,青年在橋頭同他揮手示意,他亦揮了揮釣桿。
第四日,天不亮便下起了大雨,青年風雨無阻,還是背著書箱出現了。
雨簾蒙蒙,河水被雨點砸的激不休,甚至看不清河上有沒有船,年腳步匆匆地上了橋,石階上滿是雨水,腳步一撲通栽了個跟頭,掉進了河中。
年立刻慌呼救,沉沉浮浮不知泡了多久,終于等到一個人影扎進水里,游過來將年拖上了岸。
青年嗆了水,萬幸還沒失去意識,看清救人的恩公撿起了斗笠,正是前幾日還了書簡的艄公。
“謝謝……”
兩人進了一旁的凹崖壁下躲雨,崖前一棵巨大的柳樹枝條垂落,像門簾一樣隔絕了呼嘯的雨幕。
艄公年輕的臉初見俊逸的廓,黑發凌在眉眼間,即使渾,也并未顯出窘迫來。
年還在吐水,單薄的青在上,他瞧了一眼,把上的蓑了扔過去。
“這位同窗,今日暴雨學堂休假,沒人告訴你嗎?”
這人生了一把好嗓子,聲音清,帶些恣意飛揚的意味。
青年抱膝坐在一塊石頭上,一雙后怕的眼怯生生地看著他。
他了蓑,出了底下的一湛藍圓領袍,笑道,“怎麼?四海書院的襴服你不認得?”
“認得。”年白著臉弱弱點頭,“但你為什麼……”
襴服公子像是知道要問什麼,答道,“只是偶爾撐一回船,渡幾個人,算日行一善了。”
說著他折了一枝柳條,在沙地上寫兩個字。
“祈。”
“你呢?”祈抬頭,“你在書院里什麼?”
年沉默了一會兒,“……我還沒見到夫子。”
整整三天都無功而返,四海書院的監院夫子以各種理由搪塞推辭學事宜。
祈背站著,瞧了一眼坐在石頭上的人影,漉漉的蜷一團,他轉了轉手里的柳條,又在沙地上寫了兩個字。
年跟著念了一遍,“青杉。”
“你我有緣,既然著一青,不如就這個。”祈又用柳條尖兒點了點自己的名字,“再去找韓夫子,就說我起的。”
他說完就扔了柳條,撿起斗笠準備走了。
“祈公子,”年住了他,“為什麼幫我?”
“日行一善。”祈聲線閑散道,“今日沒渡到一個人,就行在你頭上吧。”
“謝謝……”
祈沒回頭,擺擺手走了。
這便是二人的初識,祈得到了三聲“謝謝”,青杉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祈說的沒錯,他們確實算得上有緣。
幾日后雨停,書院復課,韓夫子一早帶來了個新面孔,一青,背著一個碩大的書箱。
韓夫子也沒介紹,只讓去坐下,年打量了一圈,撿了個最角落的位置。
祈坐在窗邊,還是一湛藍襴服,在晴好的之下更顯姿容過人,特別是一雙眼睛,飛揚流轉的神采似火彩斑斕。
青杉猶豫了會兒,并未前去寒暄。
韓夫子說了兩三句廢話,準備開始上晨課,祈卻忽然開了口,“夫子,我要換學舍。”
話一出,學堂里許多目落在他上,夫子還未說話,他后先冒出一道聲音。
“兄長與我同住,有什麼不稱心嗎?”
祈看也沒看說話的人,冷聲道,“我不是你兄長。”
韓夫子臉僵地轉為滿臉堆笑,“殿……祈想換哪里的學舍?”
“最末那間。”祈看向人群角落,“舍友換作青杉。”
“青杉?”韓夫子愣了愣,“誰是青杉?”
人群中舉起一只細白的手,“我……”
韓夫子滿臉迷茫,思索了好一會兒,目在兩個書院最得罪不起的大佛上巡了幾個來回,最后又恢復了慈祥道,“那祈就和青杉一間,長生調去和蒼葉一道,這樣可好?”
祈略一頷首,表示滿意。
做長生的卻看向了舉手的新面孔,角微勾道,“學生但憑夫子與兄長安排。”
四海書院占地開闊,學舍也比別寬敞,兩人一間的臥房外頭,還外帶了一間小書閣,以供溫習功課。
青杉上完第一日的課,晚上順著指引牌找到最末的學舍時,祈已經在房里等著了。
兩人閑話了幾句,便到了睡覺的時候。
燭火搖曳,學舍的小窗過淺淡的月,祈換好寢,盤坐在床榻上,看著穿的嚴實的青杉道,“你睡覺不裳?”
青杉握著領口,謹慎答道,“我自小暗疾纏,晚上格外畏寒。”
祈眼里浮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既是畏寒,同窗之間理應友,不如一起睡,當我日行一善了。”
青杉嚇得往后退,“不可!”
祈:“為何不可?”
青杉臉漲紅,磕絆道,“因為……因為……”
祈雙手抱,挑了挑眉打斷,“因為你是子。”
青杉愣愣抬頭。
“姑娘可知四海書院為何起綽名,是因為送進這里的每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祈語調平常,卻含了古怪的同,“這樣三流的伎倆也敢使,我該稱你一句勇氣可嘉,還是愚不可及?”
祈平穩的語調有如巨石砸下,砸的月下細弱的影晃了晃,好半晌,才低聲為自己辯解。
“我有迫不得已的難,家兄臥病在床,怕錯過了春試,才出此下策,讓我替他前來……”
“哦?”祈拖長了尾音,頓了頓道,“祝家二公子祝隆日日眠花宿柳,我竟不知,何時累的臥病在床了?”
一句話說的面前那張臉盡失。
祈接著道,“祝府上還有兩位千金,年歲小的那位在德訓學教,大的那個……”
他頓了頓,“就是你吧,祝清。”
被輕飄飄出名字的祝清像被了裳,一張清麗的臉瞬間慘白無,眼中涌上層層無措與惶恐,良久,強作鎮靜地問,“閣下是什麼人……”
祈冷淡道,“你的份我查出來了,你想知道我的,自己想辦法。”
祝清攥著掌心,指甲陷皮也不覺疼,良久,忽然笑了一聲,“閣下既然查了,也應該知道我家門如何了。”
“祖母打點上下才得一學名額,二兄棄若敝履,卻是我的求之不得。”祝清低著頭,邊帶了一苦,“因久仰書院盛名,存了私心冒險前來,也早知騙不了一世,不論有何后果都是咎由自取。”
“眼下我不能也不會阻止公子揭發我,反正回府也是死路一條,在書院被打死,也算圓了我的心愿,算得上死得其所了。”
聲音很輕,語調也算鎮靜,鎮靜地說出了一番慷慨陳詞,只是薄被下抖的手臂出賣了幾分外強中干。
祈不聲地瞄了一眼,角微道,“我為何要揭發你?”
祝清聞言抬頭,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書院只說不許,真有這樣的事會如何置,我倒是好奇。”祈目玩味,似是發現了天大的趣事。
“能混進來是你的運氣,多久不敗要看你的本事。”
祈抱著衾被起了,“以后我睡書閣,你睡里間,好養足神。”
及至門口,腳步微頓,他回又道,“堅持久一點……別我失,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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