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箏被松開了。
月被窗欞剪的破碎,照在容衍的廓上,他手里攥著的信封飄然墜地,一時間整個人全無了聲息。
只剩目定定地鎖在祝箏臉上。
祝箏整個人如墜霧中,腦袋中卻幾乎轉出火星,應該先說話嗎,怎麼說,第一句先說什麼……
沉默的對視中,祝箏很快想到了重點,從最開始去信容衍,就是為了找到個解燃眉之急的容之地,是因為找不到才劍走偏鋒想著向祖母坦白。
如今需要的,仍是一個容之所。
如果是容衍來安排,這條路必然平坦很多。
想到這里,祝箏輕輕拉住了容衍的袖子,抓的并不實在,他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掙開。
“大人……”喚了一聲。
容衍沒,停在原地,清雋的眉眼在昏暗的月下顯出一層灰敗,像一尊石像,無聲無息地任由祝箏抓著。
祝箏很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神,只要他,很有不應聲的時候,只好心一橫,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臉上出可憐的表。
“大人,是我無知愚鈍,行為無狀,所以釀下大錯。”祝箏眼角甚至泛起了淚花,“如今才知糊涂,已經走投無路了……”
雖然是把準備對祖母說的話全用在了容衍上,但淚花三分假里摻了七分真。
其實這些日子里心里一直在害怕,一個安穩覺都沒睡著過,但不敢顯出半分忐忑,唯恐讓祝府這麼多眼睛看出半點兒不對勁來。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對著容衍的時候,總是忽然覺得有了委屈的資格。
但話說完半天,容衍只是一瞬不瞬的著,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像風雨來前的湖面,祝箏看不出他現在在想什麼。
反倒是祝箏被他看得心里發慌,松開了他的袖子,手還沒收回來,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
容衍了,卻沒發出聲音,祝箏剛做了個湊近的作,他忽然塌下肩背,俯著把頭靠在了祝箏肩上。
耳邊能聽見他呼吸的氣息,短而急促,似乎在極力自己冷靜下來。
祝箏轉了轉頭,輕輕把臉在他臉上,讓自己盡量顯出一副乞憐的樣子,蹭了蹭他的臉,良久,輕聲道,“大人,您不要不說話好不好……”
小小的一個作,讓祝箏猛地被握住腰按進了懷里。
“為什麼沒在信里告訴我……”
祝箏不明白他為什麼一直揪著那封信不放,現在信早就不重要了,于是避重就輕道,“大人不是沒回信嗎?”
看他的反應,似乎是剛剛才拿到這封信,信上容是為了及時救急,即使直接寫了實,不也是一并耽擱掉了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容衍聲線微微有些輕,竟有些磕磕絆絆,“因為我……我以為……”
祝箏不理解怎麼就變在聽容衍真意切的道起歉來了,著急拉回正題,握住了容衍的手,“大人……”
“求大人庇護……”
說出口,又修正道,“不,是求師兄庇護……”
祝箏亦張的厲害,為了能為姐姐拼出一條生路,早就使盡渾解數了,對著容衍,自知這是能用的最后一招了,再不行,已經是黔驢技窮,無計可施了。
西斜的月照在兩人上,地上只有藍灰與冷白織,模糊地分不清誰是誰的影子。
容衍忽然反握住了祝箏的手,抬起頭來,素來沉靜的眼睛頗不寧靜,他半俯下,目與祝箏平齊,鼻息短短長長地撲在祝箏的眼睫上。
他握在腰上的手隔著春衫過溫熱,指節間有力地把著的腰,姿勢頗有些小心翼翼,好像一松手就怕摔碎了一樣。
“轉告祝老夫人。”容衍低聲開口,“明早辰時我會登門拜訪。”
祝箏沒想到等來一句這個,神一僵,“轉告祖母干什麼?”
這件事最不能知道的就是祖母,難道容衍是準備在祖母打的時候護著嗎?當然那是直截了當的“庇護”,可不是祝箏想要的那一種啊……
在目瞪口呆的空檔,容衍又道了兩個字,“下聘。”
“下聘?”祝箏呆滯地重復,“為什麼要下聘?”
容衍凝著祝箏無措的眉眼,神鄭重的不可言喻,“當然是跟我親。”
?等等,這也跟想的不太一樣。
怎麼就直接繞到了親上?
“不能親!”下意識拒絕道。
容衍仍然攥著的手,近在咫尺的臉上雖然沒什麼變化,但力道卻似乎更了,他斂著眼睫,等著說下去。
祝箏著頭皮地解釋,“我只想把這個孩子順利生下來,不想惹別的事非,能不能找個別院把我接過去,這件事就不必叨擾祖母了。”
容衍蹙眉,“……跟我親,不是更順理章麼?”
祝箏愣了愣,順理章是該親,可……從來沒這樣想過。
計劃里那麼多路,因為一直關注著不能讓任何多余的人知,從來沒想過要跟誰親,是以一時半會兒轉不過彎來。
但好像親確是一條能堵住悠悠眾口的路,如果是跟容衍親,似乎也不是什麼不可接的事。
提到這兩個字,眼前忽然閃過曾在銅鏡中看到的景,他低眉給梳發,那樣的繾綣溫,如今想來,竟如同鏡花水月一般遙遠……
容衍見沉默愈久,“如果我堅持呢?”
祝箏回神,面猶豫,“那還是……”
容衍:“算了?”
祝箏:“嗯……”
不能貿然答應,掩人耳目是最保險的做法,如果大張旗鼓地親,只會把事搞得極其復雜,到時候局面就完全不是一個人可以控制的了。
這件事稍不留神便是死局,被容衍撞破已是節外生枝,祝箏甚至開始后悔方才一時腦熱拉容衍局了。
容衍哂然,“好。”
祝箏愣了愣,一時間沒明白他這個“好”接在哪句話后面。
他傾過來,又拽進懷里,環抱住,大手在的肚子上,那熱意簡直要過牛皮假腹,下頜在肩上,長長緩緩呼出一口氣。
“好。”他又重復了一遍,“我明日來接你。”
這句話終于是祝箏最想聽的那個答案了,乖順地被他抱著,小心抬起手回抱過去,把臉在他膛上,輕聲商量道,“大人……師兄,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能提嗎?”
容衍:“嗯。”
祝箏圖窮匕見道,“能不能把姐姐一并接出祝府陪我……”
“好。”容衍道。
祝箏還沒說完就被答應了,卡了卡才接著道,“但是能不能不要讓人知道是大人安排的,祖母和祝府不能知道,包括阿姐本人也不能知道。”
有點難為人,但想,如果是可依可靠的太傅大人,一定有辦法做到。
就是這個要求有點古怪,容衍大概率會追究一番。
容衍停頓了會兒,果然問了一句,“為什麼?”
祝箏想了想,“因為,還不知道我和大人的關系,我怕多……”
“我們什麼關系?”他直中要害地問了一句。
“……”
對哦,他們什麼關系?
一般人看來,他們是毫無關系的關系。不一般說來,則有些說不清,唯一確切的或許是師兄妹,可要解釋為什麼了師兄妹,中間便有很多枝節不方便提,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聽的。
如果盛京的任何人問起,祝箏多半都會直接給出最簡單的答案,謹慎地答一句,“沒有關系。”
可沒有關系的人會這樣大半夜地在閨房里抱在一起嗎……
祝箏覺出自己的虛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這個問題看似問住了祝箏,實則問住了兩個人。
容衍卻并不是執著于一定要聽到個什麼答案,畢竟他最想聽的答案已經做了提議,片刻前被否決了。
其他的答案,在的沉默中,都顯得沒那麼重要了。
容衍沉沉吐出一口氣,目盯在臉上許久,“好,都答應你。”
晚春的風穿過窗,吹來些靜謐的夜涼。
“明早會有馬車來。”他的聲音很低,音如清鐘一樣悅耳聽,給了祝箏最想要的保證,“辰時,準時準刻,接你們離開祝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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