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打了芭蕉，飛濺到窗欞上，撲簌簌地響。

韓香閣中，彌漫著一若有似無的藥香，顧青檸穿著一襲水湖藍羅，溫婉恬靜。

正制嫁的手一頓，看著眼前著錦袍，面如冠玉的未婚夫。

“你說什麼？”

陸航之臉上閃過一抹愧疚，但還是又把話重復了一遍。

“青檸，全京城都在傳若櫻克夫，我若不娶，就活不下去了。不過你放心，看在咱們多年的誼上，雖然為妻你為妾，但以后在府中，你們依舊是姐妹，不分大小。”

顧青檸震驚地看著他，“陸航之，若櫻表姐可是你的寡嫂！”

陸航之：“若櫻跟大哥的婚禮未，他們都沒有拜完堂大哥就去打仗了，還算不得我寡嫂。”

顧青檸：“不算你嫂嫂，但那陸景煜是你兄長吧？他陣亡了還不到半年，你竟然就要迫不及待娶他未過門的夫人？”

陸航之心中一陣煩躁，他猛然站起來，掀翻了桌上的茶盞，噼里啪啦，茶水灑了一地。

“你到底同不同意？”

“我若不同意呢？”

“顧青檸，你到底有沒有心？若櫻怎麼說也是你表姐，你就非要死嗎！沈侯府就不該養你這個白眼狼！”

“雖為妾，有點委屈了你，但能夠嫁進國公府，你一介孤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你表姐是侯府嫡，你莫不是還要嫡一頭想做正妻？”

看著他義正言辭的模樣，顧青檸半垂眼，眼底閃過一抹譏誚。

本是不稀罕嫁進什麼國公府的。

十年前，醫世家林家一夜之間，滿門慘死，就連剛滿周歲的稚子都沒有被放過。

林府流河。

據說當時院中種的草藥枝葉上，都在滴。

后來被以盜匪室傷人草草結案，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定然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由。

誰都不知道，林醫有一個孫名林棠，因從小弱多病，就被養在江南鄉下外祖顧家。

后來外祖病故，顧家分家。

年僅六歲的林棠改名為顧青檸，被忠仆廖婆婆帶著，投奔到京城遠親廣平侯府沈家。

寄人籬下的這十年里，顧青檸謹言慎行，努力藏拙，自學醫，不聲地調查當年害全家慘死的真兇。

后來林家的案子，移到了大理寺。

而大理寺卿正是秦國公陸昌輝。

就在這個時候，秦國公府竟然派了人上門，說要給二公子陸航之說親，定下顧青檸做正妻。

所有人都羨慕這個孤的好運。

雖知道無功不祿，但顧青檸為了查案，也就順勢應下了這門親事。

并且在定親后，對陸航之很上心，也讓對方誤解，以為自己很傾慕他。

現在，顧青檸看著盛怒之中的陸航之，蹙眉問道：“陸航之，你就不擔心這樣做，會被全京城人嗤笑嗎？”

陸航之暴躁道：“恥笑什麼，我這都是為了救若櫻！反正我今日來是通知你，而不是跟你商議！要麼你自請為妾，要麼，咱們的婚事就此作廢！”

丟下這句話，陸航之轉就走。

他離開沒多久，一襲丁香織錦羅的沈若櫻邁步走進韓香閣。

看了看還在那默默制嫁的顧青檸，眸底氤氳著水。

“誰讓我命不好，還沒嫁過去，小公爺就出了事？青檸，這件事你要怪就怪我吧，不要怪航之，他只是看在我們青梅竹馬的誼份上，為了幫我而已。”

沈若櫻擅琴棋書畫，人，端慧淑賢，是整個京城貴典范。

更是許多青年才俊的白月。

顧青檸抬起頭，看著宛若了天大委屈的沈若櫻，低落道：“姨祖母也是讓你嫁給陸航之，讓我做妾？”

說起這個，沈若櫻更是愧疚。

“祖母他們本來也是不同意的，可他們為了我最后無奈答應了。青檸，你不要怪祖母他們，一切都是我的過錯。”

顧青檸半垂眼，沒有說話。

沈若櫻輕咬角，眼眶更紅了。

“罷了，這件事終究都怪我，誰讓我命不好，背了克夫的名頭？我這就去跟航之祖母他們說，我不嫁了，我去出家做姑子好了！”

說罷，就哭著跑了出去。

侍半夏皺眉走過來，擔憂道：“姑娘，大姑娘該不是真的去出家做姑子了吧？”

顧青檸輕笑，“放心吧，沈若櫻才舍不得。”

的這位表姐，乍一看，的確是一個完的名門世家貴。

但倘若真的那樣高潔無暇，又怎麼會在小公爺亡故不久，就轉要嫁其弟陸航之呢？

還在對方另有婚約的前提下？

的這位表姐啊，可不是簡單人。

半夏見到主子很從容淡定，也跟著平靜下來。

好奇道：“姑娘，那嫁妝咱們還繼續整理嗎？”

顧青檸：“繼續整理，記得把我的藥箱醫書等都帶上。”

為了查當年林家的案子，是一定要嫁秦國公府的！

半夏乖巧點頭，單手就將一個重達一百多斤的箱子，給輕松地挪到了另外一邊。

從小就一怪力，真遇到什麼沖突，尋常小廝，能一個打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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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韓香閣出來的沈若櫻，慢慢地用指甲刮掉了眼尾的淚珠。

誰會甘心做一個寡婦？

陸景煜死了，陸航之就會馬上襲爵為小公爺，前途無量。

這麼選，沒有錯。

可偏偏陸家還顧忌著臉面，倘若顧青檸不同意這件事，事就會變得棘手。

不過沒事。

想得到的，就從來沒有失手過。

翌日，顧青檸被喊來沈老夫人的慈安堂。

除了沈老夫人跟沈大夫人在，陸航之的母親國公夫人馮氏竟然也在。

馮氏聲道：“青檸，雖然事發突然，但我們知道你一直很懂事，肯定不會反對這件事吧？”

馮氏是秦國公的繼室，也就只生了陸航之這麼一個兒子，寵得要命。

之前就看不上顧青檸一介商賈孤，現在兒媳突然變了侯府嫡，又是兒子喜歡的，自然十分贊。

沈老夫人也附和道：“青檸，其實你跟若櫻在同一個府中，姐妹倆互相幫趁著，是極好的，沈侯府也會做你們強有力的娘家后盾。”

沈大夫人在旁邊涼涼道：“青檸啊，沈家可把你當大小姐給養了十年，你總不好在這個時候，讓沈家為難吧？”

顧青檸不急不緩，抬起頭來溫婉一笑：

“各位長輩說得對，以后我跟表姐在同一個府中，的確可以互相幫襯著。”

見到松口，眾人臉上慢慢地浮現了笑容。

“青檸，我們就知道，你最是懂事了。”

“青檸你放心吧，雖然你為妾，但你在國公府中的吃穿用度，都不會差的。”

“青檸真懂事，我們沈家沒有白養你。”

顧青檸看了看虛偽的眾人，笑著繼續道：“不過，我不想給陸航之做妾，我要改嫁給小公爺陸景煜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