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引
第二十八章
溫斯擇被釘在原地不能彈, 目就那樣愣愣地看向桑渝,像失墜的星星,眼睛裏的一點點黯淡下去。
這是長大後, 桑渝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脆弱的緒, 這讓心裏生出一酸的痛,和自己那攪在一起, 一陣陣翻湧。
“小擇?”外婆喊了溫斯擇一聲,聲音裏有幾分繃, 腳步聲正往這邊來。
溫斯擇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人卻沒。
桑渝率先回過神來,仿佛能聽到溫斯擇心髒一寸寸碎裂的聲音,想起房間窗臺上的玻璃瓶和千紙鶴, 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更想保護他們的完整, 保護他剛萌發的夢想。
桑渝反推開屋門,寒氣湧進來時打了個冷,再用力拉上,“咣”的一聲, 營造出一副剛進家門的樣子。
快速而用力地眨眼睫,斂去眼睛裏的霧氣,越過溫斯擇先探出頭來,邊綻放一個甜甜的笑,的嗓音掩飾在輕快的語調下。
“外婆, 新年快樂呀, 我們回來啦!”
外婆似是松了一口氣。
桑渝心裏卻沉甸甸的。
看向坐在客廳沙發側的容筱, 容筱坐得筆直, 肩膀繃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向這邊。
桑渝的鼻腔忽地湧上一酸, 角的笑僵在那裏。
慌忙移開目,很輕地喊了一聲“媽媽”。
餘裏的容筱似乎放下心來,角牽出一抹不大自然的笑。
媽媽應該是無心的吧,桑渝這樣安自己。
外婆已經走到兩人近前,看向背對低著頭的溫斯擇,又看向地上躺著的dv。
“怎麽摔了?”
桑渝呼吸了幾分,藏在背後的手指輕輕扯了一下溫斯擇的袖子,上胡找著借口,“我們兩個鬧著玩沒拿住,溫斯擇,對不起呀。”
溫斯擇緩慢回神,蹲下,一言不發地去撿地上那些零落的dv機碎片。
黑的碎片被他一塊一塊握進掌心,桑渝眼睛發燙,推著外婆向裏走,“外婆你過去坐吧,我來幫他撿。”
窗外又是一陣喜慶的鞭炮聲,沖走了空氣中的那份凝滯,也捂住了親人間那些言又止而卻步的疑問。
有些事或許早有預料或知,只是與以往那些溫暖沛不作假的意相沖後,讓他們難以置信,也讓他們心存希。
或許媽媽不是有意這樣說的,或許他們只聽到了只言片語曲解了其中意思,或許外婆過一段時間會改變想法。
生活太苦時,充耳不聞、裝聾作啞,就了一層保護。
-
有了除夕夜的沉悶基調,這個新年注定不會快樂。
溫斯擇沒有再找桑渝拿新的醫學書本,窗臺上的玻璃瓶蓋也沒有再被打開。
瓶子裏幾只千紙鶴在瑟瑟寒冬中靠在一起。
dv機年代久遠,沒有再修複的可能,溫斯擇打開電腦,將拍攝好的視頻導出。
做完這一切,他將dv機裝進盒子裏,放到最下層的屜深。
冬天的南禮天黑得很早,不過下午四點半,房間裏已經暗沉一片。
溫斯擇開了一盞燈,仍覺得心髒悶得難。外婆還在店裏,他敞開窗戶,獨自到客廳站了一會兒,視線掃過空而靜寂的房間,落在溫斂的房門上。
他記得的屜裏,也有一臺壞掉的dv機。
溫斂去世後,像是為了迫自己不去想念,外婆從沒在他的面前推開過這扇門。
時間久了,這扇門像是已經被兩人忘。
然而,溫斯擇想象中房間浮塵飛揚的畫面并沒有發生,房間裏的一切嶄新如昨,桌面、櫃門、椅被、把手,幹淨得像是昨天才被拭過。
書桌前的椅子被拉出一截,像是不久前還有人坐在上面。
溫斯擇心髒沉悶地跳著,快走幾步出手去抓住椅被,掌心緩緩地輕輕地在椅面上。
卻只是一片冰涼。
手指無力地蜷了蜷,溫斯擇直起。
書桌一角擺著一只馬克杯,這只杯子他記得清楚,是溫斂最喜歡的那只,上面畫著一棵高大的楓樹。
他也記得,這只杯子是被外婆收進屜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拿了出來。
溫斯擇環顧房間,努力去挖掘更多溫斂生活過的痕跡,卻只發現,被過的只有書桌這一角。
外婆就連思念,也是克制著的。
在溫斂房間呆了一會兒,溫斯擇拉開屜,找到那只壞了的dv機,機旁邊,靜靜躺著兩張SD卡。
夜幕降臨在整座小鎮,一盞盞燈亮起。
溫斯擇坐在電腦前,看向屏幕上進度緩慢的時間條,距離複制結束還剩三分鐘。
他什麽也沒做,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電腦右下角時間顯示17:42,,距離外婆回來大概還有20分鐘。
複制結束,溫斯擇利落地退出卡片,放回到溫斂房間的屜裏。
新拷貝過來的視頻已經有些年頭,畫質并不算清晰,掃過幾段風景視頻,溫斯擇點開一段長度約3分鐘的視頻。
一只人的手出現在晃的鏡頭,畫面一穩,dv機像是被蹲放在了桌面上,溫斂的臉出現在鏡頭。笑了一下,調整角度,將鏡頭分了一半給乖乖坐在旁的他。
溫斯擇看向視頻畫面上的拍攝時間,那時的他大約兩歲。
溫斂清了下嗓音,像是報幕一般,對著鏡頭說道:“溫斯擇小朋友《楓樹之歌》首唱,Action!”
他坐在鏡頭裏,認真地點頭。
溫斂點開伴奏,輕緩的音樂聲流淌。的嗓音輕而低,像一朵安靜的雲,穩穩拖住他稚的嗓音。
你是棵高高的楓樹呀
要比我高好多好多呀
就算我長大啦長高啦
也不會有你那麽高
……
你是棵大大的楓樹呀
要比我大好多好多呀
……
我心中永遠的楓樹呀
是那麽高高大大
希你能一直像這樣
陪著我慢慢長大
如果我有天要去遠方
在夢中能否遇見你呀
耳邊吹起一陣陣的風
我和你依偎在一起。
溫斯擇靜靜靠在椅子上出神,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段視頻。
溫斂是希自己為他的那棵楓樹的吧,為他遮擋風雨,小小的他崇拜著、依賴著、依偎著,如果有一天要去遠方,也會想念著。
視頻結束,自播放到下一段。
這一段視頻的年份更早,是在某個車站,鏡頭掃過大片人群,最後對準出站口的一個男人。
門外一聲輕咳,沒一會兒,鑰匙撥開鎖頭發出清脆聲響,溫斯擇心髒一跳,挪鼠標關閉視頻。
-
時間匆匆而過,窗花慢慢褪去,除夕夜淡去得如同一場夢。
九年級第二學期開學,各科老師按部就班複習,育音樂課被搶著征用,班會課上老王堂而皇之講起數學,被一群不準備考高中的學生報以噓聲。
而準備考高中的同學早已埋頭紮進試卷習題,爭分奪秒。
時間晃過一模,在二模前,學校接到通知,市電視臺將派記者前來拍攝今年的春季運會開幕式。往年春季運會被止參賽的九年級,今年被臨時通知參與運會開幕式這一“面子工程”。
這對于已經兩個多月沒有育課的九年級學生而言,也是一種形式的“放風”。
校領導對這次拍攝很重視,嚴抓校風校貌,又親自來監督開幕式彩排。運會前一天下午只上了一節課,全校學生集中到運場。桑渝舉著班級引導牌走完第三圈時,校領導終于滿意。
桑渝一發酸的手腕,將引導牌放回班級,拉上溫斯擇回家。
的績進步飛速,一模時獲得全校第三名的績,只要後面繼續拼著這勁兒,進附中沒有問題。
做為好績的回報,在的磨泡之下,擁有了一晚“漫畫自由”。
回到家吃好飯,桑渝背上書皮跑到溫斯擇家,拉出床下的書箱,抱出一摞漫畫。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容筱打電話回家,才意猶未盡地闔上最後一本。
這一晚上神食量吃得太足,桑渝被撐到睡意全無。
夜裏兩點時,腦子裏還在過著第四本漫畫的畫面,三點時第六本,三點半第七本……
直到肚子了去廚房吃東西,遇到夜醒的容筱,兩次。
容筱看圓睜著的眼睛就知道睡前興,把轟回房間,又給放了一段白噪音,桑渝終于在漫漫雨聲中睡去。
第二天一早,桑渝困到刷牙時仍閉著眼。洗過臉清醒一些,瞇著眼睛往臉上拍了一層水,又出一坨防曬,將臉頰、脖頸、手臂和小塗了個遍。
南禮今年夏早,這幾天的溫度和堪比盛夏,早上8點多鐘時氣溫已經將近30度。
相比彩排,正式的運會開幕式多了校領導講話環節。
桑渝站在班級隊伍最前排,穿著學校專門定制的運會禮儀,姿拔如一棵青竹,雙手搭放在引導牌上,目微擡著,面向主席臺方向的側臉笑容完。
等攝像機再次從面前掃過,垂下目,努了笑得發酸的臉頰,又輕輕了脖頸。
今年的校領導講話環節比往年都要冗長。
餘中攝像機正向著七八年級方向緩慢移,桑渝暫時放松,微微低首,眼皮也慢慢垂下。
日明,為綠枝和角渡上一層金邊,夏風拂過,金搖。
校領導的講話聲在耳邊嗡嗡不停,堪比昨晚手機裏的白噪音般好睡。
視線運場上的假草坪綠得刺眼,漸漸模糊一片。
等桑渝意識到這片草坪距離自己的眼睛越來越近時,紮痛已經先後襲上小和手臂,手上原本握著的引導牌隨著倒在地上。
耳邊幾聲驚呼,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
讓我離開這個世界吧。
桑渝閉上眼睛想。
躺在那裏一也不敢,只祈禱大地能在這時候裂開個口子,收了。
忽地,很輕的風從邊拂過,裹著木質香的料過手臂,上半被人攬進懷裏。
桑渝悄悄睜開一條眼,向正試圖抱起的年,指尖小心上他的角,聲如蚊吶般求助:“……怎麽辦啊?”
“桑渝怎麽了?”老王從隊伍後面快速走過來。
溫斯擇一怔,垂眸看向懷裏生眼下淡淡的疲憊,心裏的慌慢慢散去,他一手攬在背後,一手穿過膝窩將人抱撈,起時微,“閉上眼睛。”
桑渝一秒閉眼,指尖也松開,只睫仍在止不住地抖。
溫斯擇攬了攬,讓的側臉歪在自己臂彎裏,轉頭看向老王,“最近每天看書到很晚。”
桑渝在心裏默默為他點贊。
漫畫書也是書啊。
老王自得出“桑渝累暈了”這一結論,想到最近的進步,心疼地哎呦一聲,馬上催著溫斯擇把人送到醫務室。
靈溪中學的醫務室位于教室辦公樓一角,距離運場不到二百米。
往常兩三分鐘的路程,在今天被無限拉長。
年抱著奔跑的畫面養眼又青春,這一幕如果在漫畫裏,大概是能聞到他上獨有的味道,聽到他慌而有力的心跳,或許抖的睫會時不時過他的袖或,輕風會吹的擺,驕會蒸出他的汗水。
桑渝混地想著。
的睫在抖,卻是慌的。
如果只有和溫斯擇在還好,老王作為班主任,一直跟在兩人邊。
都怪這段時間表現太過優秀,優秀到老王對如老父親般慈,一路都在關注的況,就差一的鼻息看還在不在人世。
等一會兒到了醫務室可怎麽辦啊,桑渝在心裏大哭。
在運會上睡著摔倒,也太丟人了吧!
鼻息間一陣清苦的藥香,後背落向一片綿時,桑渝指尖揪住溫斯擇擺,閉著眼睛,從裏出一句“別走”。
老王和校醫的談聲就在一旁,溫斯擇低笑一聲,出環著後背的手臂,退開前低聲提醒,“記者跟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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