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長夏

第九章

穆懷清西裝白襯，領口敞開一顆扣子，袖口折到小臂，走上講臺後將黑水杯和文件夾放在講臺上，拿起一支筆，唰唰幾筆，一手漂亮筆字躍然于黑板之上。

班級裏的生們*瞬間來了神。

江淼誠不欺人。

說上過穆懷清理課的人都說，上他的課完全不會犯困。

他教學形式新穎，講課直指要義，字好，人也好。

每年的表白牆上都有他的名字。

如果是卓一一在，一定會抓住桑渝的手，死命住尖，可是桑渝的同桌是孟恬薇，一個文靜斂的生。

孟恬薇從來沒有高聲講過話，軍訓喊口號唱軍歌時，桑渝懷疑過是不是幹張不發聲，故意不出聲去聽的。

後來明白過來原因，桑渝唱軍歌時聲音更為嘹亮。

因此，班級方陣拉歌時，被教拎到最前面，領喊、領唱。

孟恬薇總是和氣的、安靜的。

此刻，坐得筆直。

而被和風輕緩吹著的桑渝，長睫微垂，如棲息的燕尾蝶，整個人困頓地窩在座位上，右邊臉頰上一片課間打盹時出來的紅印子。

這個周末容筱值班，桑遠南出差，在學校後街書店租了幾本漫畫，除了被溫斯擇出去吃飯再去溫外婆的店裏外，其餘時間都在用功，通宵達旦不舍晝夜，終于全部看完。

舒爽。

其實和溫斯擇完全可以點外賣在家裏吃，但是那天一大早，睡醒後剛拉開一道門，就見客廳裏容筱給溫斯擇下“聖旨”。

“小擇，午飯拉桑渝出去吃，別讓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養那一懶骨頭。我那天一看，經常躺的那塊床墊被得凹進去一塊。96斤的重，86斤的懶骨頭，拿出去賣都沒人願意買。”

溫斯擇擡起眼皮，目落到睡意朦朧的臉上，扭過頭笑了一聲。

桑渝：？？？

而背對的容筱還在繼續，“溫姨店對面新開了一家米，味道不錯，你們去嘗嘗。”

溫斯擇應：“好。”

隨後，手機叮咚一聲，桑渝收到100塊錢紅包，還有容筱的一句，“飯錢。”

後來，那頓飯溫斯擇付的錢，用紅包給溫外婆買了應季水果。

穆老師將沒用完的筆準丟進盒子，雙臂展開，手掌撐在講桌上。

“再次歡迎大家進南禮附中學習生活，本學期的第一次班會，我們先來了解這一學年的考試和活安排……”

月考、期中考、期末考、區級市級聯考、學校的基礎知識考……

科技節、演講比賽、辯論賽、生節、籃球賽、運會……

各種節日晚會。

一大串考試和活砸下來，桑渝突然覺到，高中生活和初中截然不同，并不允許一路躺平。

充盈的高中生活，在穆老師的描述下好而珍貴，讓原本擔心學考的同學們向往起來，也讓桑渝産生一種穆老師明明可以教語文，卻來吃理這口飯的錯覺。

學考試績是在班會最後公布的。

“最後一件事，學考績。”

穆懷清笑看臺下。

原本熱鬧活躍的氣氛瞬間凝滯，有人悄悄直脊背，有人悄悄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口，有人咬咬牙，披上了一視死如歸的氣勢。

穆老師見狀笑了一聲，“不用張，今天我們只表揚，不批評。”

臺下同學因為這句話再度放松。

遠遠的，桑渝瞥見江淼悄悄舒了口氣，繃直的脊背塌下來，而前桌的卓一一仍舊坐得端直。

桑渝邊的孟恬薇也是。

們會為被表揚的同學嗎？

“學考試卷比中考卷難，但總而言，我們班級這次的績排名比中考要好，均分年級第一，所以首先，恭喜大家。”

穆懷清話畢，原本輕松的氛圍轉為活躍，甚至有同學小聲歡呼。

高手呀，桑渝心想。

集榮譽在這樣一句話後，萌了芽。

臺下熙熙攘攘，穆老師也沒急，等這勁兒過去了才繼續，“另外，今天還要重點表揚兩位同學，這兩位同學在這次學考中進步很大。”

“第一位，孟恬薇同學，中考年級排名49，本次學考年級排名3，恭喜。”

“啊！”

“牛啊！”

“我靠！”

“年級第三，好厲害！”

齊刷刷的目朝後排看過來。

桑渝彎眉，輕聲說了句“恭喜”。

孟恬薇臉蛋慢慢燒起來，不太習慣這樣的注視，心髒咚咚跳著，咽了咽嚨，“謝謝。”

原本因為張而汗的手稍微放松，孟恬薇提起角，綻放一個和的笑。

“第二位。”

臺下同學屏住呼吸。

越到前排名次上升空間越小，從年級49名到年級第3名，這46名的進步，足夠驚豔。

下一位同學進步了多？

還能夠保持這份驚豔嗎？

“桑渝同學，中考年級排名790，本次學考年級排名87，恭喜。”

“哇！”

“臥槽牛！”

“黑馬！”

“多？”

“進步了703名？”

“真的假的？”

“我沒聽錯吧？”

“沒錯，人就是這麽牛！”

熱烈如水的目朝後排湧來。

人漂亮，績也漂亮。

原來世界可以這樣偏于一人。

孟恬薇一愣，向桑渝去，一句“恭喜”卡在嚨。

桑渝像是早已料到穆老師會表揚自己，輕輕歪著頭，眼眸半彎，右手食指中指叉開舉在臉頰旁，靈活細白的手指調皮地彎了彎。

卓一一回頭，食指出朝惡狠狠一點，眼眸卻是笑著的。

桑渝出牙齒一笑，之後側過頭，了一聲相隔一個過道的溫斯擇，用口型問：我厲害嗎？

溫斯擇後背靠著座椅，一條長微屈，蜷在課桌下，另一條支到過道上，右手轉著一支簽字筆，稍稍側額，淡漠的眉眼掛上一點笑意。

孟恬薇順著的目看過去，忽然想，溫斯擇呢？

原本是年級第一的他缺考一科，名次會落到哪裏？

看向桑渝的同學，順著的目自然也看到了溫斯擇。

有好奇心盛的同學問：“穆老師，這次的年級第一是誰啊？在我們班嗎？”

話音沒落地就被同桌卓一一手肘杵了下。

問話的指向太強，或好奇或探究或憾的目朝後排兩個男生掃去。

一個是這次缺考一科的中考年級第一溫斯擇，另一個是把他鎖在宿舍的“罪魁禍首”紀星辰。

兩個話題度同樣高，甚至“結怨”的同學，被穆老師安排做了同桌。

紀星辰抱臂坐著，臉上表很淡，朝提問的同學淡淡一瞥。

溫斯擇手中的轉筆在此時停下，擡眼看向前排，穆懷清正巧朝這邊瞧過來。

任誰都看得出此刻空氣的凝滯。

下課鈴聲恰在這時響起，穆懷清拿起水杯和文件夾，笑了一聲。

“學考績單和排名留在講臺上，想了解的同學下課後來看，看完後班長收好送到我辦公室。”

“不管學考績如何，都只是我們高中階段的過去時，不必焦躁也不必氣餒。現在開始，大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決定你速度的是你未來的努力。”

“好，這節課到此結束，下課。”

話畢，穆懷清走出教室。

原本焦躁的緒被安下去，大部分同學的注意力仍被勾著。

誰不想知道自己的績和排名呢？

像老師說的，考得不好也不必氣餒。

而且，還有一個單科缺考的同學……

被學校優等待遇的他，到底有幾斤幾兩？

生們矜持地坐在座位上互相觀，幾名男生噌地站起，比賽似的互相防備著躥上過道齊齊朝講臺奔去。

而坐在中列第一桌的男生，也就是剛剛提問的吳優，憑借天時地利，起一把抓過績單，掃過一眼後狼嚎一聲“牛”。

這下大家更好奇了。

一群男生迅速過去，吳優同桌卓一一無辜被牽連，“啊”了一聲後罵罵咧咧怒拍桌子，男生們趕收斂，盡力讓開，頭往吳優那探。

南禮附中學考卷比照中考卷分數模式，五科目總分620分，由初中部初三年級組出題，難度高題量大，大多數同學分數在80分附近徘徊，單科績上百分已經是麟角。

年級第三的孟恬薇，三門績過百，總績503分，班級排名第二。

而班級第一的名字後面，社會科目下的“0”分耀目刺眼。

衆人屏息向後看。

片刻後。

“牛！”

“臥槽臥槽臥槽，這是人考出來的分數嗎？！”

“牛！牛！牛！學神啊！”

“這分數，跪了！”

“這次我是真服了！”

“哥，求你教我怎麽學習好嗎！我游戲帶你上分！”

南禮附中學考試高一（1）班統分表上，第一排。

社會，單科績0，班級排名50，年級排名799。

數學，單科績120，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英語，單科績120，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科學，單科績160，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語文，單科績116，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單科缺考的溫斯擇，總績516，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教室後排，孟恬薇終于向桑渝說出一句“恭喜”，桑渝剛笑著回應，卓一一已經出人群沖過來。

桑渝直覺起脖子想跑，人剛起，就被卓一一直接掐著肩膀摁在座位上。

“是誰說自己在最後一個考場？！”

“是誰理直氣壯說自己是邊考進來的？！”

桑渝力抵抗。

“你給我個狡辯的機會啊破折號？”

“破折號？你管誰破折號？”

“是誰說那道題目超出能力範圍？！”

“結果你數學給我考118分？科學綜合150！”

“你不要命啦桑酒酒？！”

孟恬薇一愣，手臂舉起又落下，不知道該不該去幫忙。

桑渝手朝溫斯擇求救，溫斯擇瞟一眼笑鬧一團的兩人，微一挑眉，垂眼，連同前排投來的各目一起視而不見。

求救無果，只能自救。

桑渝手到卓一一腋下，稍稍一搭，擡眼。

搖晃不停的生霎時像是被點了xue道，僵在原地。

卓一一最怕。

不敢，退後幾步一屁坐到桑渝前桌空著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行吧，你來狡辯。”

“這是一個憂傷的故事，”桑渝清了清嗓音，撐著下，懶洋洋地解釋，“有一個學富五車的小孩，在中考前幾天拍……”漂亮的眸子一轉，改口，“不甚生病，白天上考場，晚上上吊瓶，九年努力差點毀于一旦——”

卓一一提眉，擡手打岔，“九年努力？我怎麽記得這個小孩八年級第一學期期末考試兩科績邊過線，被堂哥力25分，被媽一頓數落，年都沒過好，差點——”

桑渝被揭老底，連聲打斷，“前面說錯了，重來。”

孟恬薇聽懂了，在旁邊抿一笑，被卓一一捕捉到，馬上拉來自己陣營。

“薇薇，你也覺得在狡辯是不是？”

孟恬薇笑，卻輕搖頭，“桑渝那天晚上是實話實說吧。”

桑渝重重點頭。

孟恬薇：“桑渝是中考生病沒有發揮好，所以邊過線。”

桑渝繼續點頭，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樣。

孟恬薇：“這次學考才是正常水平？”

桑渝遲疑搖頭。

卓一一看著兩人一唱一和，胃裏像吞了一顆酸葡萄，看著桑渝直磨牙，氣哼哼的，“那你不早點告訴我。”

桑渝側眼，見溫斯擇不在，才敢開口：“畢竟不是什麽彩過往，而且，”桑渝湊近，趁其不備，手住卓一一的臉一頓，“我想驚豔全場啊！”

卓一一擺著頭後退擺，聲音模糊不清，“稚！”

桑渝嘻嘻笑著，朝眨眼，清澈的眸明晃晃的亮，“其實還有一句。”

孟恬薇搭話，“是什麽？”

卓一一直覺不妙：“薇薇你不要問！”

然而桑渝已經悠悠開口：“一一，你就是我的全場！”

卓一一角高高翹起，卻一臉嫌棄側過頭做yue狀，桑渝笑得手敲頭，瞬間改口：“那我收回。”

卓一一倏地愣住，拿眼睛瞪，“哪有你這樣的？我——”

“噠”一聲，一瓶水落在桑渝桌角。

幹淨修長的手指撤走，溫斯擇拎著另一瓶水坐回位置。

有生不聲地過去。

年沉著眸子，咔一聲擰開瓶蓋，仰頸，結滾。

卓一一收回目，咽一下嗓子，“同意。”

桑渝：？？？

怎麽突然這麽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