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嵐所居的是一套江景房，二十八樓的高度，將長江的夜景盡收眼底。

對岸的車水馬龍，絢爛閃爍的霓虹燈，還有LED大屏上顯示的是某位著名影響為一個時尚品牌代言的廣告，讓這座城市的夜晚并不安靜。

晚上十點，安靜的臥室只能聽見空調機械的轉聲。穿著質吊帶睡倚著窗，白皙潔的很細，鎖骨下，可約看見的廓，手里握著的白開水早已冷卻。

突然，電話響了。

將水杯放在旁邊的玻璃圓桌上，順手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姓名，不想接，電話連打了好幾次，才不耐煩地點開接聽。

“去哪里了，你的手下沒告訴你我要來金嗎？”電話那頭的語氣不善。

林嵐正回答，手機里響起刺耳的蜂鳴聲。將手機拿開，等那邊稍微安靜些了，才放回耳邊，“放假。”

“誰給你放的假？”對方聲音突然暴躁起來，“藍音，我現在命令你給老子立刻馬上到金來，半個小時見不到你，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場子。”

輕笑，“你喝醉了。”

要是沒喝醉，他哪有膽量說這話。

“喝醉了也不影響你做生意。”

林嵐拿著手機坐在轉椅上，微仰著頭，墨黑的瞳孔里倒影著吊燈的點：“今天過節，你想怎麼玩隨便你，所有消費我買單，算是過節答謝老顧客。”

電話那頭的人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個分貝，“你別來錢來侮辱我，杜敬逸不缺你這幾個錢。”

這話林嵐無可反駁，杜家哪里缺這些酒水費用，要的不過是杜敬逸在外面花天酒地還不買單的事實而已。然而杜敬逸看似吊兒郎當不務正業，心思卻細膩著，從來不占金半點便宜，該給的一分不，不該給的一不拔。

杜敬逸嘀咕了一陣，林嵐只聽見電話里傳來細碎的聲音，似乎在驅趕人。林嵐沒心思與杜敬逸多費口舌，直接掛斷了電話。

對方再打來，都無視了。

偏頭著窗外，夜空中有一點時時現，逐漸消失在遠方。閉上雙眼，腦海里一片空白，就這樣靜靜地坐著直到困倦，才回到床上休息。

林風命調查假酒事件，下點這些工作都是給臨時立的調查小組在辦。但看著手中這份工商發來的企業相關資料，林風覺得這家名為金年華的夜總會，他有必要親自去一趟。

金年華在南城開業有六年，最初是個獨資，四年前被一家名為大天的投資公司收購。有了強大的后臺，金年華從件到件都重新整頓一番，現在已經是南城最高檔次、在外名聲最正規的一家娛樂會所，去里面消費的自然非富即貴。除此之外，金年華里面的人跟南城個別政要人員還有著道不明的關系，現在的總經理曾經還是某位落馬高的婦。

回味著那天晚上江灝那句‘尤其是一些大型娛樂會所，更應該著重調查’，想必這‘一些’里面就包含了金年華。

無論是公還是私，他都應該親自去，而且還要以突襲的方式。

林風下午與同事一起到金年華，富麗堂皇的裝修刷新了他對奢華兩個字的認知。能照到倒影的漢白玉地磚，璀璨到耀眼的水晶燈，壁畫中不乏曾高價拍賣出的名人畫作。從門到服務員，哪怕是保潔阿姨都是過嚴謹的服務訓練，走在里面連空氣都著金錢的味道。

金部人員得知是質監局的人來檢查，都積極配合，林風和他的同事們說檢查什麼，工作人員絕不含糊，該給出的證件資料一樣不缺，另外一個職能部門想找出點衛生安全問題，發現人家連員工休息室都干凈的無半點灰塵。

沒有檢查出異樣，同事們還有些失落。林風隨便帶走了兩類樣品回去檢查，臨走時又停下了腳步，對公關經理說：“謝你們的配合，希你們能一如既往，在選購產品上嚴格把關，不要讓消費者失。”

公關經理含笑點頭，“這個請您放心，金的管理理念將誠信和客戶放在第一位，而且我們總經理也一再強調要求我們遵紀守法，絕對不會做出違紀違法的行為。”

林風對這種說辭早已見慣不怪，轉走，外面突然來了一道靚麗的影。他定睛一看，當場愣住。震驚地看著走進來的那個人，微張，話卻說在了心里，“姐姐？”

無視林風錯愕的目，林嵐面帶微笑地走了過來。白襯衫，黑闊，九公分高跟鞋，頭發高高束起沒有一。高挑的材在一幫男人中不輸半點氣勢。

林嵐聽說質監局的人來檢查，足夠相信金各方面的質量，就沒有上心。路過時卻還是關注了一眼，看到是林風就進來了。

出手，微微一笑，不達眼底的笑意顯得很虛，“我是金年華的總經理藍音，剛才在忙，沒有在第一時間接待幾位，失禮了。”

林風回過神，張地手握住那只纖細的手，勉強鎮定，笑道：“沒關系，是我們沒有提前通知。”

林嵐覺到對方的手心在冒著冷汗，角的笑意帶著玩味兒，“這麼熱的天，辛苦幾位親自跑一趟。如果我們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還請不吝指出，我們會大力改正。”

“有藍經理的嚴格要求和把關，金各方面都做的非常好，希以后再接再厲。”

林嵐笑笑，點頭。

短暫的流和辨認，林風逐漸平復了翻涌的心緒。藍音雖然與林嵐在五上長得很像，但神態氣質完全不同。眼前這個人看似嫵，笑起來卻是一種淡漠到極致的清冷，跟自己說話純粹就是在應付，哪像姐姐那樣溫暖親切。

松開手，林嵐對公關經理說：“歐洋，去準備點消暑的茶點，帶幾位同志去休息一會兒。”

“藍經理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出來工作是職責所在，現在任務完，我們就先告辭了。”出門辦差，不接商家哪怕一杯水的好，是他們的規矩。

林嵐偏偏故意挽留，微挑眉梢，眼神蘊著意，“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幾位為人民服務真的很辛苦，想謝一下你們，順便聽聽你們的建議，耽誤不了你們多長時間。你如果不放心，我們可以將東西送到這里來，不會對你們造任何影響。”

林風表瞬間嚴肅起來，林嵐如此明顯的用意，他一眼看穿，語氣也不再如之前友好，“真的不用，我們還有工作。”

說完轉就往門口走，大有一種我不接你任何好意的態度，隨來的工作人員也走了。

等他們都走了，林嵐才轉看著林風的背影，歐洋主走過來匯報檢查結果。

“這是今年第三次來了，還是突擊檢查。”林嵐側目看了歐洋一眼，“最近有幾位領導來得太過頻繁，都注意點，可別得罪了什麼人。”

歐洋也意識到事的嚴重，認真道：“我會讓他們多注意自己的言行。”

林嵐似有若無地嗯了聲，吩咐，“有幾個老主顧安排機靈點的去接待，必要時你跟菲菲親自上。不該知道的，哪怕是知道也別說半個字。”

歐洋恭順地點頭。

又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林嵐轉走出接待室回自己辦公室。半刻鐘后，電話響了聲，點開短信看了眼，是一條邀約短信。

想了半會兒，回復‘不見不散’，又埋首開始工作。

傍晚時分，林嵐開車到預約的那家西餐廳，偏園林的裝修風格簡雅而別致。輕車路地走到邊角的位置坐下，對面看雜志的男人這才抬起頭來向，“想吃什麼自己點，我不”。

服務員過來點單，林嵐要了果飲料和一份蔬菜沙拉。服務員離開，林嵐看著江越清俊的臉龐，等他開口。

江越放下雜志，臉上微浮過一抹，“我聽說質監局的人去金了？”

“假酒中毒事件鬧得這麼大，最先查的就是娛樂會所。好在平時都有嚴格要求下去，才沒出什麼岔子。”

“是林風帶人去的？”江越語氣微沉，“你還親自出面了？”

林嵐蹙眉：“歐洋又出賣我。”

“不關歐洋的事，是他告訴我的。”

“老板？”林嵐笑笑，“我以為他不會在乎這些小事，沒想到會跟你講。”

“他也是為你考慮。”

“怕林風認出我麼？”迎著江越如鷹隼般的目，林嵐眨了眨眼：“我只想試試現在這張臉還有多人把我當林嵐，并沒有別的同意。”

江越問：“林風認出你了嗎？”

“看到我第一眼很驚訝，從他的眼神里我看得出來，這張臉跟過去那個林嵐區別并不大。”

上次在醫院，戴了墨鏡都被母親認出來了。

江越以為林嵐要去改變這幅容貌，“世界上相似的人有很多，他們曾與你朝夕相，會驚訝并不意外。三年前那道疤能修復已經是萬幸，所以別再傷害它了。”

平日嚴肅冰冷的男人聲輕勸，像偉岸大山地下細細流淌的河流，讓人倍覺溫暖，林嵐笑了笑，道：“林風走的時候，我看到他眼里的嫌棄，還有顯而易見的不屑。”

江越斂眉看著林嵐毫無緒顯的面容，出右手放在桌面上。林嵐不解，卻還是將自己的手了過去。江越反手握住的手，大拇指在手背上輕著，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喚著現在的名字，“藍音。”

藍音，藍音。現在是藍音，金年華的總經理，大天集團分公司總經理藍的妹妹，小箬的媽媽。

這些份沒有一點是與林嵐有關的。

江越的聲聲輕喚像有種魔力，讓林嵐心里覺得踏實。抬起另一只手覆在江越手背上，微笑。與心無關，只是一個表，一種禮貌。

兩個人對視許久，直到服務員將蔬菜沙拉送來才松開彼此的手。江越靠坐在沙發上，帶著欣賞的目看著林嵐一口一口地吃著沙拉。

林嵐仿佛沒有到江越的注視，細嚼慢咽了四分之一的沙拉就吃不下了，陪江越坐了一會兒，兩個人并肩走向停車場。

臨別時，江越對林嵐說：“周六下午我到你家樓下接你。”

林嵐點頭。江越爺爺八十大壽的事，江越前兩天已經發短信告知了。

送走江越，清明的眼睛逐漸染上深郁之，在夜渲染下更顯濃烈，連著周遭的空氣好像也被潤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