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用刀子刻進骨頭里的，日子越長，那刀刻過的痕跡就刻得越深。

如果讓沈鳶忘了傅惜年，也做不到。所以的眼睛剛治好，便迫不及待地回來找他了。

傅松這樣的人，看著開朗，實際很驕傲、很固執。他固執的，并不是想得到什麼，而是固執于自己的錯，總想把錯給糾正過來，卻發現本無從下手、無能為力，只能任憑自己被拽進了無底的黑，直到徹底被冰冷的黑暗淹沒。

沈鳶看著他毫無芒的雙瞳，知道他是真的生病了。

他是醫生，卻無法自救。

“我不知道。”四目相對片刻，傅松又笑了起來。

可他笑得有點慘，眼眶也微微泛起了紅意。

“在聊什麼？”傅惜年上來了。

一看到二人在沉默對視，于是開口打斷了這種抑的沉默。

“四哥。”傅松坐直了腰，努力扮出輕松的樣子，“我們沒聊什麼，在吃葡萄呢，四哥真會買東西。”

“丁夏白買的。”傅惜年在沈鳶另一邊的躺椅上坐下，雙手合在前，仰著頭曬太。

傅松咧咧，語氣更輕松了：“四哥有本事，鳶鳶肯吃丁小姐買的葡萄。”

“你也能吃。”傅惜年手拿了顆葡萄，慢條斯理地剝葡萄皮。

薄薄的葡萄皮在他的指尖被完整地剝落，出里面水津津的果，水瑩瑩。

“誰要？”他長了手臂，把葡萄遞了過來。

傅松的眼神黯了黯，隨即涌出一抹來，“我不要，你又不是專剝給我吃的。”

“廢話真多。”傅惜年半個子都側過來，手得長長地遞給傅松。

傅松垂了垂眸子，隨即又笑了起來：“你洗手了嗎？就敢剝葡萄。”

見傅惜年臉不變，他了個懶腰，慢吞吞地站了起來：“醫院里的那些文件和印章，我稍晚讓人送過來。”

傅惜年視線落在傅松青筋起的胳膊上，擰了擰眉。

他瘦得有些過份！

上回在游樂場時見他，他看著還正常的。

“是不是我回來的事，刺激到他了？我覺得他生病了。”沈鳶聽到電梯下去的提示音響過之后，這才慢聲說道：“要不然找個法子，讓他檢？”

“他是醫生，自然知道況。”傅惜年沉一下，站了起來：“我去看看。”

沈鳶點了點頭。

傅松坐的是員工電梯，傅惜年看到電梯停下的樓層，眉頭擰了擰，立刻坐專用電梯追了下去。

剛下電梯，他就聽到了一陣嘔吐聲，每一聲都痛苦到好像胃都要從里落出來了。

傅惜年握著衛生間的門把手，輕輕推開。看進去，只見傅松跪坐在黑的地磚上，弓下去，像一只疲憊瀕死的，他搐著，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起來，跟我去檢查。”傅惜年一把抓住了傅松的胳膊，把他拉了起來。

“四哥怎麼來了？我就是吃壞了東西。”傅松掙開他的手，咧笑笑，走過去打開了水龍頭。

冰涼的水飛快地流淌出來，他直接用手接了一捧水，俯低腦袋就喝。

“傅松，天下人那麼多，你到底要固執到什麼時候。”傅惜年怒斥道。

“我已經放手了啊。”傅松的子震了震，雙手撐到黑大理石洗手臺上，聲音越來越低，“可是我的不聽指揮。”

“什麼時候開始的？多久了？”傅惜年放緩了語氣，慢慢轉看向了鏡子。傅松一直埋著頭，不肯和傅惜年對視，甚至低著頭的時候他也閉上了眼睛。

“不記得了。一開始還能吃東西，現在什麼都不能，吃什麼吐什麼，甚至聞到氣味也不行。”他苦笑道：“可能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是我對不起沈鳶，若我早點說出來，那時候不會瞎，也不會一個人離開。”

“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你是有錯，但這事也不是你做的。葉青湮現在還好好的，你憑什麼把自己弄這樣。”傅惜年走過去，握著他的肩膀，沉聲道：“跟我去醫院。”

“四哥……”傅松終于抬起頭，睜開了眼睛，他看著鏡子里模糊不清的兩個人，眼眶越來越紅：“去了也沒用，你別忘了我自己是醫生。”

“你是外科醫生，治不好你的胃。”傅惜年又道。

“可我知道我的病因是什麼。”傅松勉強了個笑，小聲說道：“四哥你不用管我，我出去走走就好了。”

“我找人陪你去。”傅惜年盯著他看了一會，沉聲道：“所有極限運都不許，不準去危險的地方……”

“四哥！”傅松打斷傅惜年的話，定定地看了他一會，角揚了起來：“別管我。”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傅惜年轉頭看向他，揚聲喚道：“傅松！”

“你放心，我的命。”傅松微微轉過頭，小聲說道：“祝你和鳶鳶幸福，你們的婚禮我就不參加了，至于賀禮，你們也不缺什麼，我也就不送了。”

傅惜年慢步走出來，看著他背對自己站在電梯里，清瘦的形努力站直了，可沒堅持到兩秒，他又捂著胃開始抖。

傅惜年往前快走了幾步，可電梯門卻關上了，隨之傳出來的是傅松略帶哭腔的聲音。

“四哥你別管我。”

他的驕傲都碎了，再多看他一眼，他會垮掉。

回到樓上，沈鳶已經回辦公室了，正環著雙臂站在落地玻璃墻前，神地看著外面亮晃晃的線。

“我不知道怎麼辦了。”沈鳶轉頭看向傅惜年，小聲說道。

傅惜年慢步走過來，手輕輕地落到沈鳶腰上，沉默良久，低低地說道：“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總要讓他和那人切割開。”

正說話時，傅惜年的手機響了，是丁夏白打來的。

“傅惜年，我撞到傅松了，我把他撞飛了……”丁夏白的聲音拖著哭腔，聽上去很慌。

一個小時后。

醫院手室大門前。

丁夏白一臉惶然地看著傅惜年和沈鳶，語無倫次地說道：“你二叔他們把傅松當寶貝一樣，我把他撞飛了，會不會也找人把我撞飛啊？”

沈鳶看了一眼六神無主的丁夏白，又看向手室大門上方閃的燈，“他上輩子肯定欠過很多風流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