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不棄穿著一白，頭戴孝帕，雙手平放在前端著一個灰鐵匣子。

他雙眸平靜的，放空的，始終注視在前方。

好像神游天外，可每一步的步調又如打細算般與周圍其他人一致。

經歷過兩場戰爭的他臉上再也沒了年的懵懂青。

父親的死亡剝奪了他往日所有的活力與風采。

傷痕，開裂的皮，生出來在皮上的胡茬。

他走的每一步都十分穩重，每一步都結結實實的全部覆蓋在了地面上。

百姓哭泣，他不哭。

大幽的習俗是只有至親需要著孝，守孝守靈。

可今日所有前來送葬的人，幾乎都穿了一白，為已經雪融的京城覆上了一層全新的“白”。

送葬的儀隊極長，全程奏著樂，這是百姓自發的，送英雄一段離別路。

是的，霍毅是英雄，是不敗侯，是整個大幽百姓的信仰與神話。

人們自小就能聽到他的故事，知道如今大幽的安寧是他用汗換來的。

生于草莽，起于沙場，最后又在戰場結束這年輕的一生。

一生一世都在為國家與百姓斗。

神仙是虛構的信仰，而他是真實的救贖。

他的死亡，整個大幽都在為他哀悼。

“唉，沒想到侯爺就這樣死了，戰場瞬息萬變……他護佑了這個國家那麼久，如今他沒了……又正值戰，我們是否還有生路？”

“不敗侯雖死，可他為我們又留下了一枚新的火種，小侯爺繼承了他的缽。”

提起這里，人們又忍不住慨世道的瞬息萬變。

“誰能想到當年時不時就會被侯爺掛在桃樹上的皮孩子，能有今時今日呢？”

老將故去，星火已承。

大幽了一位戰神的同時，又多了一位傳奇般的年將軍。

仿佛一切都是上天的玩笑，令人唏噓不止。

“可侯爺死了，小侯爺看上去似乎沒那麼傷心啊？”

這話剛說出口，就被人趕堵上了。

“什麼話你都敢隨便說，不要命了？！”

那人還有點委屈：“這不是事實嘛……據說他從看見不敗侯的尸，運回尸，到現在送葬不敗侯……他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當真是一點也不孝順，一點也不懂事，人人都為不敗侯的死亡到惋惜，偏偏是他這個做兒子的一點緒都沒有。”

那人越說越起勁，似乎是在為死去的不敗侯謀不平，說不順，要故意放大聲音讓前方的霍不棄聽見。

人們肯定那聲音一定會被聽見，還張著他會有什麼反應……結果什麼反應都沒有。

霍不棄就像一個木偶一樣，一丁點反應都沒有，只是像有人控著一直在往前走。

氣氛瞬間安靜的有些詭異。

于是下起了雨，人們也不再說話。

按照大幽的習俗，守靈要守上一天一夜方可下葬，期間鎮國寺的住持帶人親自在靈堂誦經禮佛。

這一天一夜里，來往的人很多，許多人送上了花，或者其他禮。

皇帝也親自到來，為鎮國公送行。

可他停留不過半炷香的時間，就離開了。

姜輕魚等人抵達的時候，小侯爺仍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在靈堂前又跪又拜，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下。

等到了深夜，人們都離去，只剩下了誦經禮佛的隊伍。

華前陣子勞過度，也是熬不住的準備休息。

休息之前，華靠近了姜輕魚：“小魚兒，你要與我一同休息嗎？”

姜輕魚睡了那麼久，一困意也沒有。

而且腦子里一直在試圖想清楚這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其實中途問了其他人……所有口供都能對得上三哥跟說的。

可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這麼一思考，就更睡不著了。

何況……覺得這會兒得守著。

目看向霍不棄。出擔憂的神：“我還不困，你前段時間在前線勞苦，又了傷，早早休息才好，有我在這守著就行。”

侯爺臨終前將小侯爺托付給了，不能寒了侯爺的心。

華這才小聲道：“好，有你在我也放心……他這幾日的況很差，我們說再多他都好像沒有在聽一樣，如今……只有你了。”

霍不棄最聽的就是姜輕魚的話，他對姜輕魚的也是人盡皆知。

在這個世界上，若他還有什麼最放不下的人，最能讓他搖的人，或許也只有姜輕魚了。

姜輕魚點點頭：“好。”

華離去，此時距離天明也不早了。

姜輕魚就一直穿著白，端坐在小侯爺的后。

直至完了長達六個時辰的誦經，僧人們漸漸離去，整個靈堂忽然間就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霍不棄與姜輕魚，以及存放著霍毅尸的棺材還在這里。

霍不棄跪在棺材面前。

姜輕魚思慮片刻后才上前，走到了他側蹲了下，輕輕的用一只手放在了他肩膀上。

霍不棄本低著頭，似乎是許久都沒有與人接，這一……姜輕魚明顯的覺到了他軀強烈的震了一下。

可他沒有抬頭，姜輕魚小聲的問他：“不棄，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我替你跪著？”

霍不棄沒有回話，而是雙拳握。

就在姜輕魚心嘆氣的時候，聽見耳邊的年輕聲，帶著些許不甘的說：

“他是一個英雄。”

姜輕魚愕然，但沒有說話，就安下心來聽對方說話，只聆聽。

他說：

“他臨死前還在殺敵，就算敵人刺中了他的心臟……他也沒有放下手里的武。”

“他是這個國家的英雄。”

說到這里，姜輕魚的心也很難。

人們都說霍不棄一點也不悲傷，其實不是的。

他怎麼會不悲傷呢？

他只是……一時間沒辦法接這個消息。

當夜深人靜，所有的喧鬧退去，只有唯一還活著，唯一還信任的站在旁邊安他時，他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心最深的悲傷與憤怒，還有一抹不解。

他強迫自己不要流淚，不要脆弱，不要讓任何人看見英雄的兒子是那麼的不堪。

可到現在，他再也忍不住了。

憋在心底的所有緒與眼淚在此刻決堤，他毫無預兆的抱住了姜輕魚開始嚎啕大哭，沒有任何清晰表達的哭嚎著。

撕心裂肺，聲嘶力竭。

直至他于崩潰的邊緣，終于在姜輕魚耳邊喊出含糊不清的一句：

“輕魚，他死了。”

“……”

“我沒有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