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夢雪站在原地,愣了一下,覺得宇文昊說得有道理,于是頹然地嘆了口氣,默默地在宇文昊邊坐了下來。
破廟里死寂而冰冷。
宇文昊的滾燙,意識時斷時續,因寒冷和高燒而微微抖。
穆夢雪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緩緩靠近他,用自己的溫去溫暖他冰冷的。
“宇文昊……別睡……”穆夢雪的聲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抖,“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宇文昊眼皮沉重,含糊地應了一聲。
穆夢雪有些害怕,怕宇文昊會死在自己旁。
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道,“宇文昊,要不要聽故事?”
宇文昊知道,穆夢雪這是在挑起他的興致,不讓他睡著。
于是,又含糊地‘嗯’了一聲。
就聽著穆夢雪的聲音緩緩傳來,“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知道自己是路癡的?”
話音落下,無人回答,但穆夢雪知道,宇文昊在聽,“是我三歲的時候,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迷過路,真的,不騙你!就是轉個的功夫,忽然就不記得自己是從何來的了!”
宇文昊還是沒有回應。
穆夢雪便也不氣餒,接著道,“后來,我娘就每日帶著我在穆家認路,可你也知道,穆家太大了,我直到十五歲那年才算將穆家給認全呢!不過,偶爾還是會迷一下路。”
聽到這話,昏沉的宇文昊才終于有了反應。
“那你怎麼……不記得……自己是個路癡?”
宇文昊的回應,讓穆夢雪瞬間來了勁,至,這樣說話,是有用的!
于是,回應道,“那是因為,我出門都是有馬車的!去你府上,也是有人領路!便是在穆家,我今年也都沒怎麼迷過呢!這一時沒想起來,不是有可原?”
聽到這樣的回答,宇文昊終是忍不住笑了笑。
嗯,的確有可原。
宇文昊想。
若是日后,他的妃子也是個路癡,他必然也會人一直領著,不讓迷了路。
眼見著說這些話,能讓宇文昊盡量保持清醒,穆夢雪便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說自己第一次學紅,把鴛鴦繡了兩只胖鴨子,被大哥笑話,然后大哥就被爹爹罰去跪了半天祠堂。
說起八歲那年溜去廚房吃點心,結果被抓個正著,娘親罰抄了十遍《誡》……
的聲音輕輕的,帶著點自嘲的笑意,在空曠破敗的廟宇里回,如同黑暗中的一縷微。
宇文昊的意識在灼熱和寒冷的地獄中掙扎,穆夢雪絮絮叨叨的聲音像是一細細的線,牽引著他,不讓他徹底沉淪。
他迷迷糊糊地聽著,那些平凡瑣碎甚至有些傻氣的往事,竟奇異地平了他心中翻涌的殺伐戾氣。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個小小的、迷路了只會哭、繡花笨手笨腳、貪吃的孩……與此刻這個在絕境中背著他、倔強地想要救他的影,奇異地重疊在一起。
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荒謬的暖意,在他冰冷的心底深悄然滋生。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穆夢雪的聲音因疲憊而越來越低,宇文昊的意志也快要到達極限時,遠,傳來了約約、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伴隨著火把跳的亮,穿了林的黑暗!
“殿下——!”
“穆小姐——!”
“二皇子殿下——!”
穆夢雪猛地抬起頭,眼中發出絕逢生的狂喜!
激地搖晃著宇文昊:“宇文昊!你聽到了嗎?!有人來了!我們得救了!”
接著,站起,朝著破廟外沖去,不住地揮著手,“在這兒!我們在這兒!”
聲音,帶著意思哭腔,是差點命喪黃泉的后怕,也是劫后余生的喜悅。
宇文昊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火和人聲的喧囂正由遠及近。
他模糊的視線落在穆夢雪因激而泛著淚、卻亮得驚人的眼眸上,角極其微弱地向上牽了一下,仿佛想說什麼,卻終是抵不過洶涌而來的黑暗與疲憊,徹底昏睡過去。
另一邊,二皇子府。
弩箭貫穿了蕭衡的,喬念手腳麻利地替他止傷藥,足足一個時辰后方才勉強止住了。
蕭衡今日剛剛完一次藥浴,本就虛弱,眼下又了如此重傷,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看著蕭衡蒼白如紙的臉,喬念低擰的眉心始終沒有解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道人影落在了喬念后,“谷主。”
喬念這才好似回過神來,看了影七一眼,問道,“那孩子沒事吧?”
“安然無恙,已經送回家中去了。”影七如實回答,視線卻落在了蕭衡的臉上,而后,單膝跪地,“求谷主責罰。”
喬念知道,影七這是在自責。
如若他早一些出手,蕭衡就不會有事。
可喬念卻上前,手將影七扶起,這才問道,“若沒有蕭衡,那支弩箭,可會到我上?”
面下的那雙眼眸染著深沉,低啞的聲音如是道,“不會,弩箭會從谷主側過。”
為今日那場禍的旁觀者,影七敏銳地察著一切。
更何況,喬念的份暫且不能暴,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輕易在人前臉。
聽到影七的話,喬念便笑了笑,“既然如此,你又何罪之有?”
影七顯然沒想到,喬念竟然不怪罪他。
他以為,方才那憂心蕭衡的樣子,事后定是要找他算賬的。
看出了影七眼底的驚訝,喬念便不自覺嘆了一聲,回過頭,看向蕭衡,這才輕聲開口,“他只是,關心則罷了……”
就算失去了幾年的記憶,蕭衡也不至于分辨不出那支弩箭究竟會不會中。
歸究底,就是那四個字:關心則。
喬念的心,很是復雜。
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喬念以為蕭衡是不喜歡自己的。
后來,或許是占有,或許是無法接曾經喜歡自己的人忽然喜歡了別人,所以蕭衡對的掌控接近瘋狂。
可今天,似乎又見到了,很久很久之前,會不顧一切保護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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