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過九龍道，行至宮門前，穩穩停下。

謝瀾親自掀開車簾：

“夕，皇宮到了。”

“是。”夕低低應了一聲，與蔓蘿一先一后，下了馬車。

朱紅宮墻下，太監總管孫已領著一眾侍疾步迎來。

一見兩位皇子，他急忙躬行禮：

“奴才恭迎太子殿下、二殿下！陛下今在瑤殿等了兩個多時辰，方才還著人問了好幾遭呢。”

“行，孤知道了，頭前帶路罷。”謝瀾點頭。

孫公公抬眼時，目落在謝瀾后的夕臉上，驚得他險些咬了舌頭：

“皇后娘……”話到邊，卻又咽了回去，慌忙低頭引路，眼角余卻仍忍不住在夕上瞄。

皇后江睛月明明還在流霞殿長睡，而且，眼前這位分明是模樣，看來，定是那位失蹤多年的昭寧公主無疑。

一路之上，穿過層層疊疊的飛檐斗拱，琉璃瓦在日下流淌著金輝，漢白玉欄桿雕著纏枝蓮紋，宮、太監、衛軍們來來往往，穿梭其間。

夕和蔓蘿發現，這南昭皇宮形制上，與天啟皇宮相似，只是多了幾分水氣氤氳的靈秀。

“夕，蔓蘿姑娘，到了！”

正當姐妹二人細細打量南昭皇宮的景致時，謝瀾溫潤的嗓音，赫然響起。

二人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朝著殿門觀。

卻見金碧輝煌的瑤殿門外，四名宮娥打起一架黃羅傘。

傘下立著一位中年男子，但見他四十幾歲的年紀，束發金冠，織金團龍袍襯得他形拔，腰間玉帶扣上嵌著鴿紅寶石，在照下流轉著幽微紅暈。

他生得眉骨高，鼻梁如削，面目俊雅，著一溫潤之氣。盡管他的鬢角微染幾霜，反倒更添了男子的儒雅風韻，人瞧著便心生親近，可眸子里卻帶著幾分帝王威儀，令人不敢輕易造次。

此刻，這名男子正焦躁地來回踱步，后的宮娥執傘，亦步亦趨。

“那便是父皇。”謝湛伏在夕耳邊，小聲說道。

夕只覺得心臟砰砰直跳，撞得腔發疼，指尖冰涼。

倒是蔓蘿，打量謝縝片刻，小聲嘀咕：

“嘖嘖，原來這便是南昭皇帝謝縝，長得不錯嘛！”

謝縝似是聽見靜，猛地抬頭。

他的目穿過兩個兒子，直直盯著他們后站立的那名白。

恰巧，夕也抬起眸子，四目相對的剎那，他的目驟然凝固在臉上，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震驚、狂喜與難以置信的痛楚，堂堂南昭皇帝竟有瞬間的失態。

恍惚間，他的意識竟回到二十幾年前，江睛月巧笑嫣然，明眸流轉間，似有春水漾，卻又難掩那一抹天香國，清麗無雙。

而眼前的，剪瞳仁似秋水，斂黛眉若寒煙，除了氣質多了一份清冷，模樣竟與記憶中的妻分毫不差。

可猛地回神，自己的睛月，還在流霞殿榻上沉睡不起，那眼前的這個，莫非就是他們的兒？

但見謝縝踉蹌著上前半步，聲音嘶啞得不調：

“你……你是……”

夕頭哽咽，斂衽深深一拜：

“民夕，參見南皇。”

話音未落，已被謝縝連忙扶起。

他連道兩個“好”字，穩了穩心神，才看向后的謝瀾與謝湛。

兄弟二人同時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辛苦你們了。”

謝縝拍拍兒子的肩，目落在一旁的蔓蘿上：

“這位姑娘是？”

蔓蘿倒是笑得坦，上前飄飄萬拂：

“民蔓蘿，與夕一同長大，既是同僚，又是姐妹，給南皇請安啦！”

“原來是貴客，歡迎。”

謝縝啟頷首，視線卻又膠著在夕的臉上，語氣不自覺地放：

“一路奔波，先進殿罷。”

說罷，轉率先進了瑤殿。

殿早已擺下宴桌，水晶燈映得滿桌佳肴流溢彩。

夕與蔓蘿拘謹地垂手而立，直到謝縝親手拉開主位旁的繡墩，兩人才敢坐下。

夕被安排挨著謝縝落席，蔓蘿則在謝湛一旁落座。

寒暄幾句之后，謝縝親自夾了塊芙蓉糕放進夕的碗里，溫聲問道：

“這些年，在天啟可還習慣？”

其實，謝湛早已將夕的遭遇稟明，他心中有數。

此刻，他刻意掠過與蕭南晏那一段，只揀些在天啟的瑣事來問，夕皆一一作答。

倒是蔓蘿，一瞧見琳瑯滿目的南昭佳肴，胃口大開。

挽起袖子正要筷子，謝湛已眼疾手快地給夾了塊外焦里的香茅烤魚，又給面前的骨碟中，布滿了味，諸如酸角糕、椰凍、醬燜肘、五香茶鴨……

蔓蘿著碗里堆小山的吃食，沖謝湛會心一笑。

心中暗道：還以為這二殿下呆頭呆腦，一臉純，想不到，甚會討子歡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