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承把玩著兵符，指腹挲著虎眼的紅寶石，大笑出聲：

“南晏，既然我今日敢來，必不是孤軍作戰。你莫忘了，我可是昔日的鎮國將軍，蕭家軍的兒郎們，豈會不聽從我蕭北承的命令！”

話音未落，他力揚手，向空中一揮，信號令劃破黑暗，在空中炸開一團猩紅焰火，將云丘山的暮染得刺眼。

片刻之后，只聽得林深驟然響起沉雷般的甲葉聲，數不盡的黑甲兵如水般自夜中涌出，他們手中長刃在火把下映出寒芒，將觀獵臺圍得水泄不通。旌旗被晚風吹得撲簌簌作響 ，猩紅的綢緞上用玄鐵線繡著斗大的“蕭”字。

蕭北承放聲大笑：

“看到了嗎？這，才是真正的蕭家軍！我們蕭家這支大軍，歷代不聽天啟號令，唯以我蕭家的赤火令為尊。如今，這支軍隊，也該回到他真正的主人手里了！”

眼瞧著蕭南晏面無表，蕭北承一臉得意：

“南晏，那便休怪我不顧念過去二十幾載的分。今天，你們這些人，誰也別想活著走出云丘。”

“是麼？南晏怎麼偏偏不信？”蕭南晏眸子微抬，臉上竟是一鄙夷。

“不見棺材不落淚！”

蕭北承冷哼一聲，他將手中赤火焰旗一擺，旗穗如鞭梢般裂空氣：

“蕭家軍聽令，給我殺！”

伴隨著他一聲令下，幾萬黑甲兵卻如鐵鑄的碑林般，矗立不。

蕭北承臉上的得意，瞬間僵住，他攥令旗再度一擺：

“本將軍命令你們沖殺——聾了嗎？”

回應他的唯有獵獵山風。

傅云卿一旁看著看著，忽然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袂翻飛：

“哎呀，我說蕭叔叔，你就別費勁了，你那面旗早就是陳年黃歷了！還是看我們南晏的罷！”

蕭南晏微微勾，一抖袖，手中突然多了一面杏黃旗：

“蕭家軍，聽令！”

“在！”

幾萬黑甲兵轟然回應，聲浪震得觀獵臺的檐角銅鈴嗡嗡作響，驚起林間宿鳥無數。

蕭北承踉蹌著后退半步，臉上瞬間褪盡，額上青筋突突跳：

“怎麼回事？”

蕭南晏漫不經心地將擺手中令旗：

“八載時，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他抬眼掃過黑甲兵，一臉幽深地盯著蕭北承：

“長江水推前浪，塵世上，一代新人換舊人。蕭家軍也在不斷地換著新鮮的，跟著誰，拿著誰的俸祿，便會向著誰。況且，在他們以為，老王爺早已歸天，他們現在效命的，依然是蕭家的兒郎——”

蕭南晏忽然抿一笑：“如今，本王還是攝政王蕭南晏，可你說你是蕭北承，又有人會相信一個，早在八年前就已下葬的死人？”

傅云卿一臉譏誚：

“八年前，你想借死遁掩蓋你要謀逆的事實，并想借皇帝對太妃的分，不再追究蕭氏一門，替你保住蕭家軍，你再利用南晏對你的父子之，替你報仇，對抗他的親爹。”

他盯著蕭北承漸白的臉，不忘揶揄：

“只可惜，你百一疏，南晏深諳‘兵隨將轉’的道理，用人有道，治軍有方，八年間逐批替換老舊部曲，用戰功與厚祿提拔寒門新銳，如今軍營中八校尉都是他親手提拔的親信。如今，他早已將二十萬蕭家軍牢牢攥在掌心，且軍心所向。你八年前那面赤火焰旗，怕是當作草紙都嫌磨腚嘍！”

蕭北承怒視著那個曾經追在自己后，一臉恭敬和崇拜喚著爹爹的“兒子”，瞳孔劇烈收，結上下滾，臉上盡是懊惱之意：

“好小子，真是小看了你。”

他看了一眼側的赫連姝，眼珠轉了轉：

“南晏，你方才當著眾人的面，承諾放赫連楓他們離開，總不能食言罷。”

蕭南晏冷笑如冰：

“本王說話自是算話。不過，他們可以走，兵符和你留下！”

“好！”

蕭北承神未變，轉頭對著蘇沁瑤厲聲喝道：

“還愣著干什麼？帶著你的兒，立刻滾出云丘。”

“……知道了。”

蘇沁瑤敢和赫連琮分庭抗禮，可卻不敢對蕭北承有半點不從，這個男人莫名讓心中生出一寒意。

再者，知道，今日局勢再無翻盤可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倒不如盡快離開這里，趕至赤宇峰重整旗鼓，再做打算。

畢竟，除了那幾萬死士，在天啟幕后縱多年，朝中一些老臣舊屬，蘇氏一黨深固，加之赫連楓在太子位上多年，也有一批心腹 ，豈能說倒就倒？

不知道蕭北承打的什麼算盤，怎麼會放走他們，或許是看在姝兒是他兒的份上？亦或者，是想與他們聯手，扳倒蕭南晏？

“走！”

蘇沁瑤咬牙拽住赫連姝的手腕，冥影和鄒詡扶著傷的赫連楓，燕峰則率領幾百名侍衛，其余那些天啟將士蕭南晏斷不許他們帶離，一行人跌跌撞撞沖下觀獵臺。

蕭南晏大手一揮，蕭家軍如水般分開，讓出一條通路。

月灑在蘇沁瑤狼狽的袍上，不敢回頭，只聽見后傳來赫連楓重的息聲。

赫連楓被攙扶著走出十幾步，突然掙扎著回頭。

他隔著重重人影，向蕭南晏護在懷中的白子，那雙曾盛滿意的眸子，此刻晦暗不明，像是淬了毒的深潭。

蕭南晏察覺到他的目，將夕摟著更。

赫連楓間溢出一聲悶哼，猛地甩開冥影的手，踉蹌地融夜。

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山道轉角，唯有那道不甘的視線，仿佛還黏在夕發間的銀簪上，經久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