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時節，清晨的還帶著些許寒意。

郊區神病院的花園小徑上，護工托著病人的手肘緩緩前行。

前方的柏油路上，穿黑風的男人疾步往前走。

護工認出男人的份，高聲喊道：“季總！”

季晏辭停下腳步，對著護工的方向微微頷首。

護工是一位五十多歲的阿姨，的臉上出和善的笑容，問道：“季總來找院長嗎？”

季晏辭道：“是。”

“院長不在辦公室，昨晚郊區下大雪，壞了幾棵楊樹，院長帶人掃雪修樹去了。”護工手一指，“就在后門方向。”

“多謝。”季晏辭朝著護工所指的方向走去。

靠近神病院后門，果然看到有個三十多歲的人正在指揮兩名工人掃雪。

季晏辭站在路邊安靜地看著楊樹被積雪彎枝條的景象。

片刻，人看到了季晏辭。

“季總？”走上前，含笑問道，“怎麼過來也不說一聲？”

季晏辭語氣淡淡：“閑來無事，過來看看。”

“今天初九了吧？公司都開工了，你還閑來無事？”人揶揄兩句，又說，“外頭冷，去我辦公室里說吧。”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行政樓。

院長辦公室的窗戶正好可以看到花園里的風景。

季晏辭垂眸向窗外。

人端了一杯熱茶遞給季晏辭。

季晏辭手接過，捧在手上。

氣氛莫名添了幾分張。

人斂了角的笑意，開口問道：“計劃有變？”

“沒有。”

“那你來找我是……？”

季晏辭沉默幾瞬，說道：“我來要一份最新的名冊。”

人神一頓，頷首道：“我去拿。”

從保險柜里取出一份文件，復印了一份，遞給季晏辭。

季晏辭接過，放下手中還微微發燙的茶杯：“走了。”

人詫異：“真就為了這點事？那你不能給我發個信息？”

季晏辭沒有回答。

走出行政樓，他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在花園里漫無目的地閑逛。

這里的護工都認識他，紛紛同他打招呼。

季晏辭頷首回禮。

他的視線在護工攙扶下的病人上短暫停留了幾秒。

無一例外，這里的病人眼神空，反應遲鈍，像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機人。

醫生說，們從小被灌藥，大腦到不可逆損傷，難以治愈。

們是當年幸存下來的小孩們。

們年輕時，被圈養在一起，專門提供服務，后來社會發展，黑產難以經營，們又被賣進深山，兩年前高落網，出名冊，季晏辭花了兩年時間，還是沒能將名冊上的小孩們全部找齊。

或許已經化作在黑夜中閃爍的星辰。

但依舊有人會繼續找下去。

季晏辭不愿意把全部真相告訴寧穗，一方面是不想讓寧穗到骯臟的黑暗面，另一方面是季晏辭并沒有把所有問題理干凈。

其實整件事非常簡單。

文家和劉家不過是為上層效力的兩把刀。

一把在明，一把在暗。

劉斬岳負責斂財和拐賣；文家負責毀尸滅跡。

文淑芬和文瀾也只不過是上層人掠奪下層資源的工。

兩年前，季晏辭用家做局，換來了高落網；兩年后，季晏辭又下注豪賭，準備徹底斬斷文家和劉家的刀刃。

即便功，事卻遠不會結束。

真正坐于高臺之上的人，季晏辭暫時不了。

自古以來，推行變法改革之人，通常沒有好下場。

權貴利益，必將遭反撲，輕則敗名裂，重則死族滅。

季晏辭是個商人，他深諳此道，他能做的也只有將寧穗從局中保下來。

若寧穗知道全部真相，是否會選擇走一條艱難險阻的道路？

必然會。

郊區神病院里的所有護工，包括院長，以及正在翻山越嶺尋找名冊上未被找回的小孩的人，都是名冊上小孩們的家人。

只有經歷過孩子走失的錐心之痛，才會甘愿把后半生全部獻給尋人事業。

當年寧穗半只腳踏進了司法系統。

如果在大學時看到了真相，絕對會放棄所謂的興趣好，把全部力投注于為民請命。

偏偏，季晏辭在寧穗的頭頂打了一把傘。

為遮擋了風雨，也遮擋了的視線。

原本，季晏辭擔心寧穗知道他瞞文瀾被取保候審的事會生氣。

趕把全部資料拿給寧穗看。

沒有生氣。

相反，寧穗變得越發親近季晏辭。

季晏辭沉浸在寧穗的溫鄉里。

忘記去深究，寧穗是怎麼查到的真相。

會不會查到更多。

會不會在某天突然反應過來，的人生因季晏辭而改變。

會不會恨他？

季晏辭不后悔蒙住寧穗的眼睛。

他見過一輩子被困在苦難里的人有多痛苦。

過苦難的善良人容易共陷在苦難里的人。

寧穗好不容易才走出來。

過去種種。

季晏辭不后悔。

但他怕恨他。

臨近正午。

天空下起了小雨。

季晏辭陷在沉思中，繼續淋雨前行，護工給他送來了傘，他才慢慢收回思緒，轉離開了神病院。

回到車上。

季晏辭發現手機上有一條寧穗的信息。

寧穗：「謝謝你送我的花。」

無盡的擔憂和繃的緒在這一刻緩緩化作了一個問號。

季晏辭：「我沒送你花。」

寧穗：「……」

季晏辭：「在哪兒？」

寧穗沒回。

季晏辭給寧穗打去電話。

結果寧穗把季晏辭的電話給按了！

季晏辭：「？」

寧穗：「等一下，等一下！我等下跟你說！」

季晏辭一腳油門往喬映霜所在的醫院趕。

車開到半路，寧穗給季晏辭回了電話。

“老公，你不在家嗎？”

季晏辭沉聲道：“我剛到醫院。”

“呃。”寧穗哽了一下，“我剛剛到家……”

其實還沒到醫院的季晏辭打了一把方向盤：“我現在回來。”

“嗯。”寧穗輕輕應了一聲。

季晏辭問：“花還在你手上嗎？”

“哦，那個。”寧穗干地說，“那個是我搞錯了。”

“花呢？”

“花……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