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稚綰跟著嬤嬤，一路來到西殿。

這位嬤嬤是賀蘭芷特意指派來照料曦公主的。

踏西殿，能到其中布局的用心。

顯然都是依照裴稚綰這般年紀籌備的。

滿殿調，帷幔繡著花紋。

嬤嬤領著裴稚綰在西殿逛了一圈，讓小公主能先悉悉這新環境。

隨后，又帶著回到了寢殿。

嬤嬤將裴稚綰安置在羅漢榻上。

接著剝開一個橘子，遞到面前，“公主，嘗嘗這橘子，可甜了。”

“謝謝嬤嬤。”裴稚綰禮貌地接過橘子。

母妃曾教導過，有時候一味地拒絕并非好事。

那樣容易令對方陷尷尬與難堪的境地。

嬤嬤看著這般乖巧的裴稚綰，眼底的喜愈發濃烈。

既無公主常有的刁蠻脾，亦無孩慣有的無理取鬧。

這位長居于玉芙殿的公主，徹底打破了眾人的種種猜測。

先前裴稚綰極面，眾人議論紛紛。

有人傳言，這位公主不通禮儀，故而寧妃不讓外出。

還有人說，是寧妃整日對陛下臉不善，惹得陛下無發泄怒火。

便將氣撒在裴稚綰上，下令罰若無要事不準外出。

眾人卻不知，真正承這些無端之氣的，另有他人。

瓷碟上的橘瓣漸次減，裴稚綰忽然抬眸向窗外。

三月，正值萬復蘇，暖意漸濃之時。

在殿中憋悶了一整個冬日的裴稚綰，心中萌生出難以抑制的外出念頭。

裴稚綰吃完最后一瓣橘子，看向嬤嬤，說：“嬤嬤，我想去外面玩。”

嬤嬤沒有拒絕的道理。

眼前這位是公主，是的主子，主子所言，自當遵從。

只是這中宮之，沒有太多可供玩樂之。

也就只有那片小湖，勉強能算個有趣的地方。

只是春寒料峭，湖里的鯉魚鮮面。

嬤嬤領著裴稚綰，來到這片小湖跟前。

扶著在湖邊的青石上坐下。

“公主，這湖里頭有魚兒，您想不想瞧瞧？”

裴稚綰眼睛頓時亮起來。

用力點頭，“想！”

到底是稚齡孩，正是沉溺玩鬧的時候。

嬤嬤將帕子往臂彎里一搭，慈眉微蹙叮囑：

“公主，您就在這兒等著奴婢回來，奴婢這就去取些魚食。”

此時天寒，若沒有魚食吸引，魚兒們怕是不肯輕易面。

嬤嬤離去后，裴稚綰邊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

只能晃著雙打發時間。

“轟隆——”

毫無預兆地，天際突然傳來一聲驚雷。

裴稚抬頭向天空。

只見烏云沉沉地下來，一看便是馬上要下雨的架勢。

裴稚綰心急如焚地朝著西殿的方向眺。

糟糕，嬤嬤怎麼還沒回來。

也不知嬤嬤究竟去何找魚食了。

天際傳來幾聲悶雷，厚重的烏云翻涌而下，轉眼將白晝昏沉暮。

看樣子，是大雨。

裴稚綰可不想傻愣愣地待在這兒，被淋個落湯。

從青石上跳下，憑著腦海中的記憶，準備獨自回西殿。

可裴稚綰剛邁出第一步，一滴雨珠正砸在眉心。

這下完了。

雨已然開始下了。

裴稚綰雙手捂住頭頂，朝著西殿的方向力跑了幾步。

雨勢卻陡然變大。

本來不及跑回去了。

恐怕還沒回到西殿，自己就從上到下被淋得的了。

裴稚綰心中忽一陣莫名悸，腳步停了下來。

向湖對岸那座宮殿。

倘若此刻跑去對面宮殿避雨，應該還來得及。

嬤嬤告訴過，那是皇兄的居所。

從未與這位皇兄謀面，對皇兄的脾更是一無所知。

但不過是單純想借地躲個雨罷了，皇兄總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不答應吧？

裴稚綰暗自思忖，覺得這位皇兄應當不至于如此小氣。

念及此，當機立斷。

腳步一轉，踏上小橋。

向著對岸的宮殿匆匆奔去。

初春的首場雨，來得迅猛急促。

從湖對岸到宮殿，明明距離不算遠。

雨已如傾盆一般，“嘩啦啦”地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所幸裴稚綰跑得夠快，只是幾縷發被雨水打，略顯狼狽。

抬手簡單整理了下有些凌的秀發。

角勾起人畜無害的淺笑。

擺出一副滿含討好的求人之態后，才抬起手，輕叩殿門。

不知是外面雨聲太過嘈雜，還是叩門的力道實在太輕，半天都無人應答開門。

就在準備再次敲門之時，那扇閉的殿門緩緩開啟。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位年輕的宦。

裴稚綰從未見過此人，這還是頭一回瞧見如此年輕的宦。

小小年紀便宮做宦的，大多是家中遭遇變故，實在走投無路才會如此。

想到這兒，心中不涌起一憐憫。

裴稚綰迅速收回思緒，仰頭，向眼前的祿順。

“我能在這兒避避雨嗎？”

祿順垂眸看著眼前俏的，已將的份猜得八九不離十。

只是......

裴稚綰見祿順言又止的模樣，腮頓時鼓了小包子。

難道這位皇兄當真如此小氣，連進去避個雨都不肯？

尚未相見，印象已然大打折扣。

祿順看著小公主垮著的臉蛋，便知對方是誤會了。

他屈膝行禮，解釋道：

“公主，并非是不讓您進來避雨，只是此刻殿下不在，奴做不了主。”

方才，裴珩硯被裴淵走，接著便下起了這場急雨，看樣子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自家殿下向來冷淡，對待兩位皇弟都不甚親近，更何況是從未謀面的裴稚綰。

還真不確定殿下會不會同意讓進來躲雨。

裴稚綰無奈地攤了攤手。

明白祿順為下人，有諸多難，便也不再強求。

打算就在這廊下暫且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回西殿。

只是廊下空曠，寒意陣陣，想必會凍得厲害。

祿順看著裴稚綰漉漉的頭發，猶豫徘徊了一陣。

這孩子年紀這般小，長時間被雨水浸，極容易染上風寒。

可殿并未預備適合這個年紀子的披風。

實在沒有更好的法子，只能先拿條巾帕過來，讓頭發。

正這般想著，祿順準備轉進殿去取巾帕，雨幕中傳來腳步聲。

鐵銹味混著水汽撲面而來，比腳步聲更早鉆進裴稚綰的鼻腔。

裴稚綰睫，只覺一寒意從后近。

祿順看著渾浴的來人，震驚得說不出話，心疼地喚道：“殿下......”

裴稚綰聽到祿順口中的稱呼，呼吸不自覺地放輕了幾分。

側過頭，抬起眼眸。

恰好對上一雙冷冽至極、毫無溫度的漆黑眼眸。

原來，人的眼神竟能冷冽至此。

裴稚綰被嚇得肩膀一，腳步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這位皇兄周散發的迫，遠比驟雨更令人窒息。

裴珩硯黑睫低垂。

將裴稚綰小小的形，以及臉上毫不掩飾的懼意，一同納如墨玉的眼眸之中。

裴稚綰被盯得脖頸發僵，不自覺了脖子。

剎那間，連在這兒避雨的心思都沒了。

只想立刻逃離這片抑的廊下。

祿順察覺氣氛異樣，率先打破沉默。

“殿下，外頭寒氣重，先進殿吧。”

裴珩硯目淡然從上移開。

未看廊下怔立的一眼，轉瞬沒殿。

半句回應也無，態度冷得刺骨。

裴稚綰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瞬了瞬目。

一時不知該氣惱還是無奈。

這與預想中全然不同。

這位皇兄，竟這般冷淡？

祿順眼見自家殿下似乎全然沒將這位公主放在心上，一時也拿不準是否該請一同殿。

猶豫片刻后，祿順只得朝著裴稚綰恭敬地行了一禮，轉隨著殿下進了殿。

只把裴稚綰孤零零地留在了外頭。

裴稚綰垂下頭，所有的期盼在這一瞬如泡沫般破碎殆盡。

在這偌大的世間，明白，自己再也沒有親人了。

往后，也不會再有了。

不是皇室脈。

并非這位皇兄的親妹妹。

不在意，也是理之中的事。

后并未傳來預料中的腳步聲，裴珩硯停下腳步，轉過，目投向殿外。

只見那低垂著頭，肩膀微微抖，發出搭搭的聲響，似乎是在哭泣。

裴珩硯微蹙了下眉，聲音清凌凌，問：“怎麼不進來？”

此言一出，祿順著實吃了一驚。

要知道，這可是自家殿下，破天荒頭一遭關心旁人。

以往無論面對何事何人，裴珩硯向來都不會過多上心。

裴稚綰猛然抬頭，睫凝著淚珠。

含霧的杏眼眨了眨，哽咽驟停。

沒聽錯吧？

皇兄竟讓進去避雨？

這麼說，一開始他就無意拒絕自己。

一瞬間，裴稚綰的心猶如撥云見日，瞬間好了起來。

裴稚綰的小手輕捻起擺，同他們一道踏殿。

殿燭火亮起，線暈染開來，裴稚綰的視線掃到裴珩硯的后背。

瞳孔猛地收。

那后背之上，漬斑斑，一道道鞭痕相互織。

雨水混著水，順著擺不斷滴落在地面上。

裴稚綰從未目睹過如此腥慘烈的場景。

更讓難以置信的是，裴珩硯為中宮嫡長子，竟會遭如此殘忍的對待，被打這副凄慘模樣。

裴珩硯仿若未覺眼中的驚駭，見進殿后，未再多言。

徑直朝著里面的側殿走去。

祿順明白這是裴珩硯示意自己準備為他理傷口，趕忙快步跟上。

裴稚綰愣在原地，一時間，跟上去不是，不跟也不是。

迅速環顧四周，空曠的大殿寂靜得有些可怖。

本就害怕雷聲，不想獨自留在這空無一人的大殿之中，便也匆匆跟了上去。

踏里殿，祿順為裴珩硯褪去上。

新傷疊著舊疤在燭下泛著猙獰的水。

隨后，他取出預先備好的藥膏，仔細地為裴珩硯背上的傷涂抹。

這上藥之事，幾乎了祿順每日必做之事。

祿順不理解，自家殿下如此出眾，陛下為何竟如此心狠。

不知不覺，這般景已過去一年。

在這一年里，裴珩硯不知承了裴淵多打罵。

之前，祿順曾跑到賀蘭芷跟前，把裴珩硯的遭遇給。

希賀蘭芷能幫幫裴珩硯，去裴淵面前求求，別再讓殿下苦。

可為裴珩硯的生母，不僅漠不關心，反而惡語相向。

聲稱裴珩硯的死活與毫無干系。

那一刻，祿順終于明白，為何裴珩硯一直阻攔他，不讓他告知賀蘭芷此事。

祿順強下心底的憤怒。

一邊上藥，一邊忍不住問：“陛下難道對殿下就沒有毫心疼之意嗎？”

裴珩硯垂眸不語，任由祿順小心翼翼地涂抹金瘡藥。

裴淵每次對他拳腳相加，大多是因為在寧妃那兒了氣。

眾人都清楚，寧妃對陛下并無意。

其他嬪妃皆絞盡腦爭寵，唯獨寧妃與眾不同。

不僅在寧妃這兒氣，平日里只要有大臣讓裴淵稍有不悅，他便會拿裴珩硯撒氣。

裴珩硯儼然了裴淵的出氣筒。

拳打腳踢、鞭罰跪，對裴珩硯而言，早已是司空見慣之事。

裴珩硯闔了闔眼，將所有外的緒悄然斂去。

“殿下，藥上完了。”祿順為裴珩硯拉好上。

轉又去取來干凈的裳。

唉，這陛下著實太過狠心。

下著大雨，竟不派人撐傘護送，就任由裴珩硯淋著雨回來。

裴珩硯起，拿過疊得齊整的潔凈衫，走向屏風后更換。

整個過程，恰似這殿唯有他與祿順二人。

裴稚綰被晾在一旁。

這次，并未生氣。

相反，心底竟為這位皇兄到同。

方才聽著祿順的言語，已然大概明白了事的一二。

原來，皇兄上的傷，皆是裴淵所為。

難道，裴淵竟如此不喜這位皇兄嗎？

裴珩硯換好了裳，從屏風后走出。

一抬眼，便對上了站在角落里，一不的裴稚綰。

只見臉上的表有些怪異。

裴珩硯與短暫對視，目卻仿佛過，陷往昔。

不知不覺，已然過去五年了。

都長這麼大了。

肯定記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