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萬萬沒想到陸晏恒竟然會對自己說這樣一番話。

下意識放緩了步子，用好奇且探究的目去看陸府的這位嫡長子。

可陸晏恒卻似忽略了那兩道炙熱的目，繼續自顧自道，“之前我已經和珣笙說過了，既分了家，我和你大嫂也就沒理由繼續在府里住了，等再過一些時日，我把前后院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就準備和你大嫂搬去余姚。”

“余姚？”沈令儀嚇了一跳，“是南州余姚嗎？”

陸晏恒點頭。

沈令儀一臉疑，“那距離上京城有千里之遠吧，陸路轉水陸一趟單程都要十來天。”

“余姚有你大嫂母家的一老宅，背山面水，遠離塵囂，用來避世度日是再好不過了。”

“也不用去得這麼遠啊。”沈令儀還是覺得陸晏恒這個決定很不妥，“二爺應該是不會同意的。”

“他同意不同意沒關系，決定是我做的，家也分了，從此以后我和你大嫂對陸府的這肩擔子也算是徹底放下了……”

陸晏恒說著看向了遠亮著燈火的幾房屋，若有所思。

“你沒有見過你大嫂以前做姑娘時意氣風發神采奕奕的模樣，東昌蔣家，文采卓然，出口章，這話說的就是你大嫂和的胞妹。多年前，我曾見過你大嫂在東昌當地舉辦的詩會上舌燦蓮花一舉奪魁的模樣，當時我就在想，這樣一個可人的姑娘，若是能天天見著，該多好啊……”

沈令儀很震驚，覺得今晚的陸晏恒話多得有些反常。

可是陸晏恒卻依然沒有停下來的跡象，繼續道，“后來我真就娶了你大嫂，可是你能明白那種把彩雀拘在金籠子里的覺嗎？你看著收起羽翼，為了你甘愿洗手作羹湯，心里只有無奈……很多時候你也知道，那些事本不應該讓來做，可當時三叔又捅了簍子，祖母偏袒，母親心寒，這麼大一個陸府，要不是你大嫂撐著，只怕早就散了。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但是無論再怎麼努力，終究還是抵不過不肖子敗家的速度。”

“但其實只要大嫂再強勢一點……”

沈令儀當然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陸府之禍若是真要怪罪到誰的頭上，蔣氏絕對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可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明白蔣氏的困境，卻不認同事的方式。

誰知陸晏恒竟搖了搖頭笑道，“你們都說這個當家主母若是再強勢些，再一言堂些，有些事兒就不會發生了。但是人的子是自就生好的，若你大嫂是二嬸那種八面玲瓏的子，試問當年又怎會安安分分地嫁給我這樣一個廢？”

“大哥……”沈令儀聽到陸晏恒這樣說自己，連忙開口勸阻道，“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二爺唯一的兄長。”

兩人隨即又陷了一陣尷尬的沉默。

就在沈令儀絞盡腦想著要找個什麼話題把四下這有些傷懷的氣氛給掩蓋過去的時候，陸晏恒忽然長吁了一口氣。

“或許，這新的生活，應該就從我對坦白一些開始……”

陸晏恒的這句話沈令儀沒聽懂，可是他也就此讓沈令儀止了步。

兩人在東園前分別，不知為何，眼看著陸晏恒那漸漸消失在夜中的清瘦背影，沈令儀只覺得口著一塊厚重的石頭，沉得不過氣來。

回到風荷居，陸晏廷剛喝完藥。

見小人一臉悵然地走進來，他不覺得奇怪，問怎麼了。

沈令儀就把方才的事告訴了他，最后還嘆道，“我其實和大哥一點也不，我也不覺得府里走水之禍與大嫂毫無關系，但如果他們真的準備去余姚長住，那估計我們以后見面的機會就真的之甚了。”

“怎麼，你舍不得他們啊？”陸晏廷似笑非笑，看著沈令儀的目有些古怪。

沈令儀乍一聽都沒反應過來，只認真搖頭道，“倒不是什麼舍不得，只是……”

可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男人憋著笑，眼底出了警告的目。

沈令儀立刻噤聲，再開口已經換了一派輕松的口吻，“怎麼，二爺你這是又吃味了？”

陸晏廷冷哼。

沈令儀不笑出了聲，一邊知道他這是故作吃味的姿態，一邊心里卻又止不住地泛起一陣陣莫名的甜意。

于是立刻提溜著擺走到床邊，猛得坐下，雙手捧住了陸晏廷的臉格外認真道，“讓我瞧瞧，怎麼首輔大人吃味都吃得這麼神采飛揚的？”

陸晏廷直接被那番胡言語給逗笑了，扯掉了沈令儀的手在了自己的掌心中，一邊正反來回地翻看，一邊說用語，也不怕被閨、兒子聽到了鬧笑話。

沈令儀瞪他，忽然又下了聲音問道，“我看大哥他們去意已決，到時候你真的舍得嗎？”

“這有什麼好舍不得的？”陸晏廷搖頭失笑，神自然，“陸府沒了誰都能轉，反倒是他，說要換個地方修養，我看好的。也希他不要只是想得好，最后也要能耐得住寂寞才好。”

余姚啊，天高皇帝遠的，陸晏廷不覺得陸晏恒能堅持住。

“啊，說到寂寞，我一直很奇怪，為何大哥和大嫂不再要個孩子？”沈令儀知道蔣氏也就虛長了自己幾歲，要說子嗣，是肯定可以再努力一下的。

誰知陸晏廷忽然就收起了臉上輕松自在的神，沉默片刻后輕聲說道，“因為大嫂不能生了。”

沈令儀一愣，一直在陸晏廷掌心中掙扎的手忽然就不了。

“你說什麼，什麼不能生了？”皺著眉，滿腦子都是蔣氏每次看到姐弟倆那喜歡和羨慕的表。

“當年大嫂生舟兒的時候大出，產婆問大哥，若是萬不得已，是救大人的命，還是救孩子的命。那晚正巧我在老宅，趕過去的時候就見著七、八個小丫鬟正在門口進進出出的，從屋子里被人端出來的那幾只木盆里裝的，全是大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