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覺了這一點巧合，沈令儀方才恍然記起，李嬋曾因為喜鳶謹慎護著和孩子們的周全而錯把其當了翎月。

只是那時李皇后并未就此事追問下去，小小的曲，沈令儀亦轉就忘了。

可是現在再回想起來，卻覺得興許賢妃娘娘貌似翎月，也并非巧合。

思緒翻飛間，沈令儀恍然發現，自己對翎月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印象中，只記得翎月的一雙眼睛長得尤為好看，烏黑的眸子靈秀氣，看人的時候仿佛水月鏡花一般能把人影給照了進去。

一旁的喜鳶等著回南屋去收拾，卻見沈令儀竟仰頭看著自己出了神。

喜鳶不明所以，下意識了自己的臉頰，又出聲喚了沈令儀兩句，“夫人，夫人，您怎麼了？”

沈令儀這才驚覺著回了神，先是吩咐喜鳶不用倒騰南屋的東西，等院子全都修葺完以后還要去竹院的庫房里搬些什回來，到那時候再收拾也不遲。

見喜鳶領命轉要走，忽然又開口喊住了。

“當年你師父……我是說翎月，為何要出家？”沈令儀問，“我一直以為二爺會幫尋個面的人家，再把風風嫁出去的。”

喜鳶想了想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不過很奇怪的，夫人你若是下回有機會見著師父就知道了，就當時我跟著師父去天寶寺，一進寺廟，我便覺得……就是那里的人。”

沈令儀聞言就樂了，“你這算是怎麼個說辭。”

喜鳶也抿害一笑，“夫人你就別為難我了，我笨，不會說話的，不過我說的都是自己最真實的。當時師父剃度出家的時候我就在邊上，你說師父長得那麼好看的一個人，剃了發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的，不過……”

“不過什麼？”沈令儀問。

喜鳶走近了一步道，“不過夫人你方才說到尋個面的人家，我記得師父剃度門的前一天，圓空大師來師父房間取謄抄的心經，走的時候圓空大師問師父，這麼多年了，真的滅了嗎？”

“？”沈令儀聞言眼皮跳了跳。

可喜鳶卻說，“是啊，圓空大師說若是俗世緣未了的話，便是了佛門也難修行的，所以那之后，棲山大哥就來了一趟天寶寺。”

“”字寬泛，親、友、皆繞不過它，但在這一刻，沈令儀卻萬般篤定，喜鳶將翎月的“”二字理解錯了。

///

二月底，風荷居修葺完工煥然一新，新屋、新和新景將滿滿的生機賦予了陸府這個曾經死氣沉沉的角落。

陸晏廷親自挑選了一個“宜土、搬家”的好日子，指揮人把竹院大半的東西都搬進了陸宅。

很多人都送來了喬遷之禮，一份份金玉滿堂的祝福堆在了正屋的前廳。

顧榮燕也是踩著點來的，人到的時候，陸晏廷正巧要出門，兩人又在廊下打了個照面。

“二表哥，這是我親手做的好運糕，你要嘗嘗嗎？”

顧榮燕見著陸晏廷，笑意深濃，一雙含波如水的眸子亮晶晶的，那模樣也當真是值得被人夸一句“芙蓉不及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的。

只是可惜，“人”二字似真就不太得了首輔大人的眼。

眼見這樣滴滴的一個表妹端著一盤秀可餐的糕點委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陸晏廷卻是連眼皮都沒有多眨一下，只淡淡地應了一聲“有心了”，然后便大步地出了回廊。

時冬末初春之際，天邊落日灑金，映在顧榮燕的臉上，束束輝在明暗替中閃過，遂去了顧榮燕角邊的一抹苦笑。

可是很快便恢復了之前神采奕奕的模樣，揚起角微笑著轉，然后扣響了風荷居閉的門扉。

屋子里暖烘烘的，工部的那些巧匠們幫風荷居重新改道鋪置的地龍是利用燒熱的水取暖的。

顧榮燕一踏進此地，便覺這屋子舒坦得宛若春天。

再細細看屋里屋外的致擺設，從制紫檀多寶閣架子到墻上掛著的名貴字畫，從紫檀木雕螭紋魚桌椅到壽山石嵌人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屏，從黃花梨夾頭榫折疊式大平頭案到紅木雕花靠椅紫檀書格……

眼前這地兒，真正是無一不彰顯著屋主人的驕矜富貴，直看得顧榮燕愣在原地傻了眼。

就在這時，屋子里傳出了幾聲悅耳的輕笑，顧榮燕這才忙不迭地理了理煩不堪的心思，由小丫鬟帶著進了屋。

里面，沈令儀正歪在黃花梨三屏風羅漢床上看著一雙兒逗小狗玩兒。

仿佛是察覺到了門口闖了陌生的氣息，滿月忽然警覺地轉過了頭，然后竟二話不說地就沖著顧榮燕喚了起來。

顧榮燕眼底閃過一抹幾不可查的厭惡，人也下意識地退后了半步，險些踩到了跟在后的小丫鬟。

“哎呦……表小姐仔細腳下！”小丫鬟倒不是怕自己被踩，只是擔心顧榮燕沒有站穩摔著。

屋子里方才歡愉熱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尷尬。

因為真怕傷著人，阿念便是馬上沖了過去把兇呼呼的滿月抱在了懷中，還小聲地對著顧榮燕說了一聲“對不起”。

沈令儀見狀便讓阿念和小笙帶著滿月回屋去玩，自己則靠坐了起來，笑著迎顧榮燕進來。

屋子里重新歸于了寧靜，顧榮燕將糕點遞上，說這是自己親手做的“好運糕”，給風荷居換新添個彩頭。

“有勞你了，這般上心。”沈令儀讓知春把東西帶下去，又給添了茶，方才問，“昨兒我聽說府里請了大夫來，是老太太有什麼不好嗎？”

“老太太前兩日早起的時候有些咳嗽，喝了兩天枇杷，可是這兩日咳得反而更厲害了，所以就喊了大夫來看看。”

顧榮燕一邊說一邊看向了沈令儀，見臉蒼白不見氣，人也是懨懨的沒有神，便反問道，“嫂嫂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也哪里不舒服？”

“我沒事的。”可沈令儀卻舒然一笑，“我就是來小日子了，頭一天，人有些不爽利罷了。”

“哦……”顧榮燕于是了然，又似開玩笑一般地說了句，“那這兩日二表哥可要獨守空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