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阿念提早了一刻鐘趕到東宮,等周晉珩一起去上書房上早課。
小小的人兒這天穿著件鵝黃的繡花褙子,立在素白的宮殿廊下,仿佛一抹即將盛開的迎春花,艷可。
可周晉珩走出宮殿看到的時候就直皺眉。
“怎麼就你一個人?”小殿下臉沉沉,那神看著比外面積在枝頭的沉雪都要冷,“還有,昨兒我不是給了你一個捂子嘛,東西呢,怎麼又空著手了?”
“我忘記了。”阿念這會兒心里想著別的事,應答周晉珩應得很是敷衍。
周晉珩眉心的褶皺便更深了幾分,“陸文茵,你丟魂了?”
阿念抬起頭看他,見七羽就站在兩人的后,便是張了張沒發出聲兒。
周晉珩眼尖,看出了的言又止,于是飛快地回頭看了七羽一眼。
七羽心領神會,說了句“奴婢這就進去再準備兩個捂子”,隨即立刻轉往殿走去。
“現在你可以說了,什麼事兒?”周晉珩于是重新回頭。
阿念又四下看了看,然后輕輕拽住了周晉珩的袖,將昨晚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這事兒其實困擾了阿念一整個后半夜,是那種心秩序非常規矩的孩子,對與錯在的心目中自有標桿。
正如當初那樣義正言辭地拒絕周晉珩的道歉一般,昨兒那種“聽”的行為,讓阿念覺得非常的難以啟齒。
當然知道那是極為錯誤的行為,但因為對方是皇后娘娘,事到臨頭,小丫頭還是退了。
“我……我知道錯了,皇、皇后……娘娘早上還問我昨兒睡的好不好,我也……也撒謊了!”
素來小大人一般冷靜自持的阿念第一次慌了神,其實分明也就是一件小小的事兒,卻讓的心秩序便混了。
急之下,唯一想到可能會幫助自己的人,竟只有一個周晉珩。
就在這時,后傳來了七羽的腳步聲。
周晉珩回頭看了一眼,用眼神示意七羽待在原地不要,然后他便從披風中出了右手,四指并攏,撐開拇指,擺在了阿念的面前。
阿念不明所以,亦朝他出了纖細的小手。
周晉珩于是穩穩地牽住了的手,帶著一步一步下了石階。
小殿下步子邁得不小,卻勝在穩穩當當,阿念跟在后面跌跌撞撞了幾下,到底還是跟上了他的步伐。
“陸文茵,我和你說一個吧……”
本來好端端的天氣,不知為何突然又飄起了雪,細細的雪花晶瑩剔地緩緩墜落,疊在周晉珩的發髻上,很快就洇了那一片墨中。
阿念茫然的跟著周晉珩走著,兩人“噠噠”的腳步聲伴隨著小殿下那有些稚又假裝沉穩的聲音在阿念的耳邊隨著風雪散開了。
“椒房殿的對面是九華殿,那里原本一直是空著的,但前兩日卻住進來一個人,大張旗鼓的,很是熱鬧。后來母后讓我喊那人賢妃娘娘,說以后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周晉珩說罷看向了阿念,輕聲問,“陸文茵,你懂一家人是什麼意思嗎?”
阿念無聲地搖了搖頭,但其實心里非常清楚這個“一家人”的意思。
“那個賢妃娘娘每次看到我都是客客氣氣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喜歡。”周晉珩說著輕輕地了阿念的手,聲音微頓,“前日,父皇臨傍晚去了九華殿,一整個晚上都沒有出來,也就是那天,母后在椒房殿里抄了一整晚的清心咒。”
“你怎麼知道的?”阿念啞著聲音問。
“我……我是想去問問母后,為何父皇……父皇不來椒房殿寢了。以前每一天,父皇都是和母后一起就寢的,為何那晚,他要……去別人的寢宮。”
“小殿下!”阿念喊了周晉珩一聲。
幾乎是下意識的,猛地拽了周晉珩的手,泛紅的眼眶不知是被風雪吹的,還是因為周晉珩的話所致。
“第二天一早,我就躲在了九華殿的外面,用彈弓把賢妃娘娘頭上的那支蝶鎏金簪給打碎了。”
“所以……陛下罰了你?”阿念恍然大悟。
“這件事連母后都不知道,以為我只是課業上被父皇訓斥了而已,是以并未將責罰的事放在心上。但是陸文茵,我一點都不后悔的,父皇問我下次還敢不敢了,我和父皇說,我下次還打!”
所以那天,他被永隆帝重重地扇了一記耳。
話語至此,阿念眨了眨眼,蓄了半晌的清淚終于落臉頰。
周晉珩睨了眼去看,小手握了拳。
阿念隨即吸了吸鼻子,清了嗓子道,“可是你挨罰的這件事與我聽了娘娘的話又有什麼關系呢?”
“陸文茵,你看,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些,有些是有害的,有些卻是無害的。若是我將打了賢妃金釵的事告訴母后,母后定會傷心難過,會覺得我品不端,配不得『太子』二字。”
周晉珩年紀雖小,卻很清楚李嬋在他上最在意的是什麼。
阿念好像有些明白了,但卻還是皺眉看著周晉珩。
“昨晚的事你不說,我不說,母后就不會知道你聽到了和暮云的談話。”
周晉珩說著松開了阿念的手,站定在的面前,“母后喜歡你,你以后若是得空,就多來椒房殿陪陪。”
那天晌午下了學,阿念便跑回了椒房殿去陪李皇后用午膳。
李皇后見了小人兒氣吁吁地出現在大殿也是一驚,問怎麼突然回來了。
阿念于是面不改道,“娘娘,我想吃暮云做的荷花糕了。”
暮云祖籍姑蘇,做的一手地道的江南點心,阿念就沒吃過比暮云做的更好吃的荷花糕。
李皇后聞言笑貪,卻是連連吩咐暮云去膳房面。
阿念被李皇后擁在懷中的時候心中一直在默念著“阿彌陀佛”。
這謊是周晉珩教撒的,若是回頭有什麼報應了,阿念覺得也應該落在他的頭上才對。
如此一想,阿念便暗中松了一口氣,開口和李嬋說起了今兒學堂上的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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