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天還沒亮，陸家老宅的祠堂就被人解了鎖。

靳氏縱使心里有千百萬個不愿，但想到大早上陸伯鈞和說的那句“三弟在刑部不大好”時，老太太心下就什麼都不敢再計較了。

被人這樣住了短，老太太就算有心蠻橫，面兒上也顯不出來。

況且昨兒是結結實實地氣了一場，躺了一天，腳都還沒恢復利索，就從木樨堂走到祠堂的那點路，若不是丫鬟攙扶著，都走得費勁。

開祠堂納新婦，這在宗族大戶里也算是大事兒，所以今兒一大早，沈令儀算是頭一回把陸府這里里外外的一家子人給過了一遍眼。

“那就是大老爺陸伯鈞。”幫著認人的自然是趙媽媽。

只見地挨在沈令儀的后，見著人來就悄默默地在的耳邊說話。

沈令儀抬頭看去，一眼就看到吳氏邊的陸伯鈞。

按著他已進五旬的年紀來看，就是個相貌平平的男子，略見花白的兩鬢看得出他日夜的勞。

只是那雙和陸晏廷很像的眼睛，似帶著一點戾氣，讓人看著就覺得此人不太好相。

“二爺長得和公爹不太像。”沈令儀也是隨行站在祠堂門口的。

今日雖然開祠堂就是為了，可是陸府的長輩們都沒到齊，就只能等著。

“對，爺長得像小夫人。”趙媽媽輕聲說道。

沈令儀不由在心中微嘆，那席姝得是怎樣的一個大人啊！

忽然，祠堂前又傳來了幾陣腳步聲，接著，一個與陸伯鈞年紀相仿的男子便了門檻，他的后，則跟著兩個沈令儀之前在木樨堂就見過的眷。

來人長玉立，面龐五都和陸伯鈞還有陸季霄有些神似，但氣度姿態卻明顯要更出眾一些。

“這是誰？”沈令儀問得好奇，但其實心中已經有數了。

“這是二老爺陸仲良。”趙媽媽小聲說道，“我之前還聽知春爹念叨，說二老爺年關里都沒趕回來呢，好像是正月頭才回的府。”

“那二叔后面跟著的就是二嬸嬸吧。”沈令儀的目隨著那一抹褐夾襖的溫婉影看去。

“是，二夫人是攸縣鐘家的獨生，攸縣您聽說過嗎？”趙媽媽著聲音問。

沈令儀微微吃了一驚，“是那個獨燒窯金磚的鐘家？”

趙媽媽連連點點頭，“攸縣整個村子家家戶戶以燒磚為生，可真把磚燒出名堂來的也就這麼一個鐘家。”

還真是……沈令儀的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來。

沒想到，陸府外面看著破敗，但若是細細算一算，宅子里竟也有那臥虎藏龍的高人。

攸縣鐘家，說出去也是響當當的商賈世家。

大周朝自開國以來，宮殿用的金磚皆出自攸縣，而這其中，鐘家更是占了大頭。

所以高祖爺在位時，就親筆題字“窯”寫于匾額之上，風風地贈予了攸縣鐘家。

至此，“鐘氏磚千金難求”，便就了攸縣的一段佳話。

想到這里，沈令儀不由又多看了鐘氏一眼。

這位二嬸嬸生得圓潤富態，滿月臉盤，明眸善睞，一襲褐襟褙子里面穿了淺碧荷高腰儒，香腮染赤,耳墜明珠，看著就比吳氏要更金貴幾分。

就是不知，這樣一個金貴面的人，當年嫁進陸家，是不是也和陸晏廷的娘親一樣，有著難言之。

正這樣想著，陸晏廷已經繞回了的邊，仔細地牽起了的手。

“想什麼呢？”男人一邊沉聲問，一邊把人往祠堂里面帶。

“我沒想到二嬸嬸長的這樣好看！”沈令儀由衷地夸道。

陸晏廷不皺了眉，半真半假道，“敢你回來老宅正事兒不做，倒是顧著看人兒了？”

沈令儀不瞪了他一眼，剛想說話，一抬頭就看到了靳氏那雙看向自己且飽含怨氣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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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婦新子宗族的儀式其實一點兒也不復雜，不過是一家子人齊聚祠堂，聽大總管劉泉代為念一段陸氏族規，然后再由陸晏廷執筆，將沈令儀、陸文茵和陸嘉珝三個名字添族譜名冊即可。

待簡單的儀式完后，這名冊會由劉泉親自帶去太白村給總管王叔，再由王叔帶著名冊挨家去給陸氏的那些族長老們畫押落印，最后再送回陸府歸祠堂，這事兒也就算徹底了。

所以走出祠堂的時候，沈令儀都覺得有些恍惚，不悄悄地踮起腳尖湊在陸晏廷的耳邊問他，“這就完了？”

首輔大人閑庭信步，聞言便側目低頭看，言辭里染了一點點風趣調侃。

“不然你還想怎麼樣？要不我讓小舅子去喊個傳令兵來，讓人敲鑼打鼓地繞著上京城跑一圈，一邊跑一邊喊『沈氏歸宗，陸祠納新』？”

簡單麼？

那是小人不知為了能落筆寫他們母子三人的名字，他前后與陸伯鈞還有老太太周旋了多心思。

沈令儀被他鬧得頓時漲紅了臉，氣的掄起拳頭就想揍他。

偏偏這會兒兩人后還跟了不人，眾目睽睽之下，沈令儀只能暗中狠狠地掐了一下陸晏廷的手臂，以此泄憤。

滿以為自己做的很是蔽了，殊不知這暗“打罵俏”的一幕還是落了有心人的眼。

在顧榮燕的記憶中，雖然見陸晏廷的次數并不多，可卻從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過那樣溫又溺寵的笑。

仿佛此時此刻他正看著什麼稀世珍寶一般，連帶著他目所及的沈令儀都好像得令人眼前一亮。

顧榮燕瞇了眼，任由心中妒海翻騰，浪不惜。

“榮燕。”

忽然，自的后傳來了蔣氏的聲音。

顧榮燕連忙低下頭，凝神摒去了眼底出的妒忌之，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表后方才重新抬起了頭。

“大表嫂。”隨即微笑駐足，等著蔣氏上前。

“今早丫鬟來傳，說銀鎖要休假一日出府去，可有什麼事兒嗎？”蔣氏關切地問。

顧榮燕忙搖頭，謊話信口拈來，“銀鎖的娘前日讓人傳了口信來說是閃了腰，我想著這兩日邊沒什麼大事兒，就讓趕回去看看。”

“你啊，就是個菩薩心腸。”蔣氏笑著挽住了的手，一邊說一邊還順勢往前看去，又喃喃低語道，“不過你可不能大意了，你邊沒事兒，不代表府里沒事兒，我和你說，這兩日咱們府里怕是要有大作了。”

“什麼大作？”顧榮燕一愣，順著蔣氏的目，將自己的視線再一次落在了沈令儀的背影上。

“呵，你可敢想，工部侍郎要帶著人親自來給咱們陸家修葺園子了。”

蔣氏這聲冷笑幾乎是在用鼻孔出氣，可不知道那酸溜溜的口吻里，是艷羨多一點，還是惱怒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