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對話聲音不輕，站在后面的“陸家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眾人臉上神各異，有人好奇萬分，有人不屑一顧，更有人已經出了艷羨之。

“走。”打頭轉先一步離開的自然是靳氏。

老太太的臉很不好看，當然嘍，從陸晏廷說了過完年要帶著妻兒住回來以后，靳氏的那張老臉就再也沒有好看過。

“呵，你們瞧瞧，那樣的下馬威，是給那個沈氏長了臉，又正好打了我們的臉吶。”

回去的路上，靳氏冷笑連連，氣的腳下步子都不怎麼利索了，惹得一旁伺候的丫鬟膽戰心驚，一直穩穩地扶著，生怕老太太再摔一跤。

吳氏也沉著臉跟在靳氏旁，聞言不由抬頭看了老太太一眼，心里卻是五味雜陳的。

“怎麼？”靳氏看出了吳氏的言又止，冷著眉眼站定，沖兒媳婦說道，“我和你說，你腦子可不要發熱，他要想開祠堂可以的，我說了，只要他老二愿意點頭納妾，沈氏這門新婦，我們陸家就認下。”

“娘。”吳氏地喊了靳氏一聲，想著這兩日因為宮里秋后算賬而一籌莫展的陸伯鈞，心里就是一陣煩悶，“這事兒怕是現在也不好提，您是瞧見了，他們小夫妻倆，分明就是里調油好得很。而且之前柳大人的兒……”

“是啊，之前那孩子多好，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哪一樣不比那個從花街柳巷里出來的破落戶要面？”

靳氏也是因為踩在了自己的地盤上，說話做事從不避諱遮掩。

“總之，哪怕現在是什麼誥命夫人了，也都是要我陸家宗族祠堂的新婦。既然如此，不管是他陸二還是沈氏，就都越不過我這個老太婆去！”

與此同時，還留在前院的人自然是想要繼續看熱鬧的。

當們悄悄地跟著陸晏廷和沈令儀的步伐挪到大門口的時候，發現涂臨海已經命人抬進來了一口樟木箱子。

眾人翹首以盼。

箱子打開，涂臨海從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整套嶄新的冠霞帔，金閃閃，熠熠生輝。

隨著那一句句不絕于耳的私語聲響起，沈令儀看著皇后娘娘賞賜的這份“厚禮”，不也驚呆了。

涂臨海適時上前，著聲音同沈令儀耳語。

“宮里的況夫人您是知道的，可娘娘說了，封了誥命，天家就不能空著手。這是娘娘當年出嫁時穿的禮服，天杭，姑蘇繡，一針一線都是老師傅的手藝，現在若再去尋，只怕很難再得到一模一樣的了。還有那套頭面，亦是務府命人按著前朝的冠做出來的，都是有價無市的寶貝。”

“這……太貴重了！”沈令儀直覺搖頭，頻頻去看陸晏廷。

當然知道如今朝中捉襟見肘的難，也正因如此，才更覺皇后的用心良苦。

陸晏廷見狀上前了一步，一邊示意涂臨海先把東西收起來，一邊拍了拍沈令儀的肩讓放寬心。

“這可是賞賜，又不是送禮，若是拒賞，天家可是會怪罪下來的。”

他嚇唬。

沈令儀本能地想瞪他，余一掃，卻看到了周圍還站著好幾個人，都好像在看戲似的。

于是立刻收起了心思，還不著痕跡地拉開了和陸晏廷之間的距離，然后才小聲問道，“大人一會兒是直接宮嗎？”

看著拿喬作態的模樣，陸晏廷忍著笑，倒也是出其不意地配合著點頭。

“是，要去宮里的，晚膳你不用等我，今兒皇上要召見幾個大學士，擇了我隨同。”

夫妻倆隨即在門口分了道，沈令儀是先走一步的，走的時候還讓棲山找了個小廝，一并把那只樟木箱子給抬了進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見沒有熱鬧可看了，也紛紛做了鳥散。

當一陣挲聲和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不知是誰突兀的“咦”了一聲，然后又好奇道，“大哥和大嫂呢，方才還看到他倆在這里的，一眨眼怎麼就不見了？”

前院過了照壁，蔣氏已經攙著陸晏恒走了抄手游廊。

今年上京城的冬天似來的有些早，之前才剛十一月的時候，陸晏恒的疾就犯了。

這前前后后的，大夫也看了，藥也吃了，針也上了，但卻一直效果甚微。

以至于今年這個冬天，陸晏恒幾乎就沒怎麼從椅上起過，今兒這一遭，真算得上是他走得遠的一程了。

因為什麼，蔣氏心里很清楚。

也因為清楚，才更覺扎心一般的難。

“要不你還是在這兒歇一歇，我讓丫鬟把椅給推過來，如何？”

夫妻多年，蔣氏的一顆心全拴在陸晏恒的上，他好，便怎麼都好。

陸晏恒聞言卻搖了搖頭，順手指了指前方轉彎的石桌石椅道，“坐下歇個腳就好，不用來回折騰丫鬟。”

蔣氏依言，攙著人走過去就落了座。

曲徑通幽的回廊中四下都擋不住風，蔣氏坐下就覺得有些涼，頓不妥，剛想起伺候陸晏恒趕回屋，卻聽陸晏恒開了口。

“人都已經回來了，一會兒你就空跑一趟風荷居，把這個月的例銀給老二他們送過去。”

蔣氏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夫君，那表仿佛是見了鬼。

“他……他們差這二十兩銀子嗎？”蔣氏覺得一口濁氣悶在心頭，若不是鼻子還能氣，只怕當場就能把自己給憋暈過去，

“不管他們差不差，既人回來住了，你這個當家的就要把一碗水給端平了，沒得別屋別家有的，唯獨了他們那一份。”

陸晏恒一邊說一邊咳，蒼白的臉上病態盡，“他們要不要是一回事，府里給不給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蔣氏看著自己的夫君，漲紅著臉，實在是有口難言。

誰知陸晏恒竟就仿佛是肚子里的蟲子一般，不等躊躇開口，又先聲問道，“三叔是不是又來和你討過銀子了？”

蔣氏面紅耳赤地看著陸晏恒，忽然就失笑出了聲。

“正好，他們這一家子回來了，我瞧著那個沈氏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你二弟如今也是個能呼風喚雨的角兒，依我看，那什麼中饋的銀子也不用給來給去瞎折騰了，我就直接把這中饋讓給沈氏來當吧，我看定是那個能挑起咱們陸府大梁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