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陸晏廷而言，將他和妻兒歸祖的日子拖過正月十五，為的就是讓老宅那邊里里外外的人都做好準備。

準備屋子，準備人，亦準備心。

從竹院到陸家老宅，車馬再慢，半盞茶的功夫也到了。

下車后沈令儀就看到陸府的朱漆木門前站著一排人。

為首的子看著年近三十，烏發高盤，明眸善睞，一顰一笑之間流出一種說不出的穩重風韻。

的后站著一眾婢和嬤嬤，各個神抖擻著整齊面，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排場。

那子見了隨沈令儀一并出了車廂的陸晏廷便是一愣，不由快步上前道，“二爺今兒沒有進宮？”

陸晏廷沖子點點頭，然后俯在沈令儀耳畔輕聲說道，“這是大嫂。”

眼見陸晏廷的舉，蔣氏臉上神微變，可不等開口，迎面的沈令儀就同寒暄了起來。

“嫂嫂好。”沈令儀禮數周全的福，笑容可掬的模樣讓人挑不出病，“嫂嫂喊我令儀即可。”

“令……令儀妹妹好。”到底是手不打笑臉人的，蔣氏對上沈令儀，亦只能禮貌地回禮。

陸晏廷等小人行完了禮，便順其自然地牽起了的手，然后才問蔣氏，“是讓我們先去風荷居歇個腳口氣，還是直接就去祠堂？”

“祠堂還……還沒開，祖母和母親他們都在木樨堂呢。”

蔣氏皺了眉，直覺今兒的陸晏廷許是要給他們陸家所有人明著先來個下馬威了。

“那我們是先去木樨堂嗎？”陸晏廷又反問，再看向蔣氏的時候臉上儼然已耗盡了笑意。

蔣氏點頭，剛想說話，見沈令儀竟笑著上前挽住了自己的小臂。

“既要去拜會大家，那就有勞嫂嫂帶路了，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的，這兩日不得要辛苦嫂嫂帶我在宅子里都轉轉，悉悉地方。”

蔣氏聞言，只能胡點頭，一顆心也開始微微地往下沉。

這個沈氏，也不簡單！

一行人于是浩浩地開始往府里走，蔣氏打頭，倒真是一路給沈令儀介紹起了陸家的這座老宅，一景一，事無巨細的模樣讓人著客道的熱。

“……再遠那一片霧蒙蒙的地方就是咱們府中的荷園，你們風荷居就在荷園的東南角。”蔣氏說著便領人轉進了抄手游廊，“據說當年建這宅子的時候，咱們陸家的祖上還在南方做，所以這宅子里的景布局是工匠們專門去江南蘇杭兩地取經得來的。”

沈令儀聞言一邊點頭一邊轉問陸晏廷，“這個風荷居，是咱們竹院的那個風荷居嗎？”

聽陸晏廷“嗯”了一聲，沈令儀不由笑道，“那好，回頭若是我在宅子里迷了路，也不至于連自家的院名都報不上。”

“出息。”陸晏廷睨著眼笑，卻又不忘提醒仔細腳下往前延的臺階。

一旁的蔣氏將兩人之間那些眉目傳般的互全都看在了眼中，心思不由就按捺不住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之前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傳言說陸晏廷會把沈氏留在邊，無非是因為這個曾踏足過風塵的子有些上位的手段，母憑子貴罷了。

可現在看來，陸晏廷對這個沈氏倒是有些偏袒寵的。

假如眼前陸二爺的這些悉心關切不是故意為之的逢場作戲，那這沈氏確實就是有些拿男人的手腕了。

蔣氏想著，不由地細細看了一眼沈令儀。

只見今兒穿著件白底綃花的襖子，下面襯了條描金緙繡的八片，面龐細致清麗，明地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纖塵不染，若天仙。

蔣氏隨即在心中輕輕一笑，有這樣一個人坯子天天往懷里拱，不就是“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了嘛！

“怎麼了嫂嫂，我臉上有東西嗎？”

眼見蔣氏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沈令儀下意識了一下自己的臉。

倒是不知道，就這眨眼的功夫，蔣氏已經將想了一個以侍人的狐妖了。

“沒，沒有。”蔣氏淡淡一笑，收回的目里約閃過一抹高冷之。

是遼山東昌蔣家的嫡長，遼山出文人墨客，東昌蔣家往前追溯幾代，祖輩也都是在朝中居要職的權臣。

雖這兩年蔣家是有些式微之勢的，但那也只是和京城里的達顯貴們相比顯得不足罷了，可在遼山，提及他們蔣氏一脈，那也都是眾人口中的貴門之后。

所以，一個沈氏，就算得不可方，也不了蔣氏的眼。

但是，蔣氏卻依然笑語嫣然地將沈令儀帶了木樨堂，言辭間熱不減。

堂真是坐了不人，滿目的香鬢影各有姿，年長的、年的神態不一，不過們都在沈令儀進門檻的時候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那一張張或驚訝或鄙夷或帶著一點點看戲似的臉龐，確是有把沈令儀嚇一跳。

屋外積雪皚皚冰天凍地了無生氣，但這木樨堂里卻熱熱鬧鬧的可以搭起好幾個戲班子。

坐在南首之位的是兩個長者，一個沈令儀認識，陸家的大夫人吳氏。

另外一個則看著更年長些，滿頭銀發，面含滄桑，可那雙渾濁的眸子里卻著審視人的微。

投在沈令儀的臉上，細細碎碎的，如同看不見的針尖麥芒，似就想扎得人心慌不安，好人知道雖遲暮，卻威嚴猶存。

這位，就是陸府的太夫人，陸晏廷的祖母——靳氏。

只是，這樣的目于沈令儀而言卻半點也不陌生，早些年淪奴籍，每次被轉手賣出，都會遇著這樣雷同相似的目。

那些人以謀財為上，如沈令儀這般淪末途的小丫頭在他們的眼中就是一個件，連人都算不上，自然便是更輕怠不屑的。

所以眼下再回頭來看端坐在上首的靳氏的目，沈令儀忽覺老太太到底是高門大戶出生，骨子里還是帶著一點點傲姿的，連瞧不起人都是端著的，看著倒真是有那麼一點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