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晚上，為了守歲，昭元便拉著宋明賢和沈令儀來打葉子牌，因為實在是三缺一，最后陸晏廷就半推半就地被拉上了桌。

四人坐下的時候，昭元還在那兒對沈令儀大放厥詞。

“金陵城又稱什麼你知道嗎？”

沈令儀著牌搖搖頭。

昭元老神在在道，“馬吊之城，真的，我一點兒也不夸張，咱們金陵城里頭，挨家挨戶都有一張葉子牌桌！”

宋明賢在一旁很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昭元端著冷臉睨了他一眼，然后又問沈令儀，“你會吧？”

沈令儀著牌想了想，“會吧。”

昭元皺眉，“什麼會吧，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

“我們可以先試試。”沈令儀那四平八穩的模樣看上去好像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從容。

“那你這樣一會兒要是輸了可不能賴賬的，咱們來彩頭的，一圈一文錢。”

可昭元話音剛落，一旁的陸晏廷卻推了牌不干了。

“一文錢，誰陪你玩？”首輔大人黑著臉，一副“恕不奉陪”的樣子。

宋明賢連忙清了清嗓子道，“那就……一張牌一文錢？”

首輔大人這才老大不愿意地重新起了牌。

這會兒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不過雪倒是不下了。

喜鳶帶著阿念和小笙在院子里放小煙花，廊下站著娘，懷里抱著正神的宋小哥兒。

許是看見了花花綠綠的煙火，宋小哥兒也興的“咿咿呀呀”開心個沒完。

沈令儀聽見聲音便好奇的問昭元，“哥兒的名字還沒取好嗎？”

宋明賢一聽就搶了白，“早起好了呀，宋琛！”

沈令儀笑了笑，意味深長地看了昭元一眼，心想還好沒有真“宋一”。

宋明賢也不知道昭元之前都和沈令儀吐過苦水了，這會兒反而還就著小宋琛的名字聊開了。

“你們是真不知道，就給孩子起個名，太費勁了，我前前后后想了幾十個，這個當娘的都不滿意，我真是差點就要去找皇上，讓他賜個名字給我兒子算了，這樣皆大歡喜，誰也挑不出……”

可不等宋明賢把話說完，就見坐在他下家的沈令儀忽然抬起雙手將面前的牌輕輕一推，喊了聲“胡了”。

其他人聞言皆一愣，包括坐在沈令儀對面的陸晏廷。

“胡了？”昭元滿臉不可置信地傾了去看沈令儀的牌面，“這才打了幾圈，你看清楚沒有啊，咱可不能炸胡哦，炸胡要罰錢的。”

沈令儀看了看，又看了看牌，眨著眼道，“應該是沒有詐胡吧。”

昭元一看，確實沒有，當即就拍案而起，指著宋明賢道，“都是你，打牌就好好打牌，瞎聊什麼天！”

結果這天晚上，沈令儀用一把自開了局，最后又用一把清一收了尾，一人獨坐莊家了十來圈，贏得缽滿盆滿。

昭元簡直瞠目結舌，一轉頭就去罵宋明賢，說他牌技太臭。

陸晏廷卻端著一碗餃子在那兒說風涼話，“公主殿下罵歸罵，可別忘記把臺面上的賬結一結。”

“結啊，怎麼不結，我馬上結！”

昭元咬著牙哭無淚，數著花牌算著數，整整算下來十五兩，真金白銀啊！

于是狠狠地瞪了陸晏廷一眼，默默在心里祝他吃餃子趕噎道，然后才轉頭問沈令儀能不能賒賬。

結果首輔大人倒是樂了，笑面虎一般地對昭元說道，“要不這樣，我給你記一筆，十五兩，收國庫，充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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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主府出來，四下無人，萬籟俱寂，黑夜著不知又何時飄起來的風雪，洋洋灑灑，十里無晴。

陸晏廷牽著沈令儀站在馬車邊，眼見喜鳶和棲山將吃飽玩累了的阿念和小笙一前一后地抱上馬車，他忽然出聲道，“皎皎，陪我走一走？”

從公主府到竹院，隔著兩條街，這一路風雪若是走回去，估著要一刻鐘。

方才出來的時候昭元還在那兒嘀咕，問他倆是不是看不起公主府里的客房。

昭元道，“這都過了子夜了，留個宿明兒一早再回去不是更好？”

非得黑走，折騰自己，又折騰孩子。

不過還沒抱怨完，就被宋明賢捂住了。

所以眼下聽陸晏廷這樣說，沈令儀是想都沒想就點了頭，然后還從馬車上取了一把油傘過來，撐開舉起。

一眾隨行護衛對主子的命令不敢置喙，崇嶺只能把人分兩波，一波跟著馬車先回府，一波則悄然無息地護在陸晏廷和沈令儀的后。

路上積雪淺淺，仿佛一層薄薄的銀毯綿延不絕，雙腳踩上去的時候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惹得沈令儀玩心大起，順著陸晏廷的腳印一步一步地踏上去。

周圍只聽風聲，他健碩的軀替擋著撲面而來的寒意，頭頂的油傘又隔絕了夙雪的飄零。

沈令儀甚至不用抬頭，就能輕而易舉的覺到他籠著自己的那無形的安全之。

忽然，就出了手，地握住了眼前那只寬大的手掌。

男人的指骨分明，指節修長，溫暖的掌心能讓人覺到他脈搏的跳，著某種十足的張力。

沈令儀不由深吸一口氣，斂了方才嬉嬉鬧鬧的玩勁，先他一步開了口。

“我和昭元得久了，便就曉得當年為何上京城里會有那麼多人傳你喜歡了。”

陸晏廷一愣，停了半步等走上來與自己并肩，方才嗤笑道，“這都是過去多久的事兒了，陳年黃歷，也值得你再翻出來？”

沈令儀也跟著笑，卻是坦坦的。

“我翻黃歷可不是因為吃什麼味兒啊，我……其實真的好想謝謝昭元，謝謝那時候一直陪在你的邊，逗你開心，逗你笑。”

陸晏廷聞言子微震，呼吸驟停了片刻。

“皎皎……”半晌，他啞然開口，卻只能詞窮地喊了一聲的名字。

此時此刻，小人正仰著頭眉目傳地著他，四下分明昏暗一片，只有站在遠的崇嶺手中舉著一支迎風的火把，照亮了兩人來時的路。

有一種無需多言的緒在陸晏廷的心口膨脹發酵，可看著小人那雙仿佛悉了他心的眸子后，陸晏廷忽然覺得那些被他在心底的話，已經完全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

因為他的，其實都懂！

陸晏廷下意識抬頭看去——前路風雪漫漫，但是他的心，卻早已經找到了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