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說這番話的時候其實口吻里已經沒有了什麼怨憤和不甘，更甚者，沈令儀反而在的輕描淡寫中聽出了一種“四大皆空”的禪調。

這，應該是真的就已經不了吧，沈令儀想。

“所以你才及時了？”想著想著，沈令儀就問出了聲。

可昭元看了一眼卻直搖頭，“那會兒十七、八歲的年紀，面對這麼一個金玉其外又真正是涵養其中的人，怎麼可能說死心就死心。我從十歲等到他十九歲，山盟海誓聽他說了多，每回覺得他是在騙我，又覺得他沒有騙我，但其實我知道，騙與不騙只不過是我自己心甘愿罷了，他始終放不下他肩上的那些所謂的責任。”

“那麼是宋大人……出手了？”沈令儀道。

永隆帝繼位，宋明賢“駙馬爺”的這個稱呼便漸漸地鮮有人喊了。

如今旁人見了他，都會恭恭謹謹地喊他一聲“宋大人”。

結果昭元又搖了頭，輕輕一笑，長嘆一氣，“是我母妃。”

沈令儀一愣。

“那時我母妃的子已經很不好了，了冬以后，一天景里，有大半天都躺在床上。我日日跑太醫院，那幫子野狐禪見了我都是要繞道走的，我也知道，我母妃……怕是不行了。”

昭元斂眸，眉宇間又出了方才曾一閃而過的那抹戾氣，“可憐一生被困金雀籠，自然就把所有對自由和幸福的向往都加注在了我的上。說沒什麼奢，只是想在還能下地的時候親眼看著我冠霞帔開開心心地出嫁。后來……后來就放下了段，著臉去了一趟平昌侯府……”

那一段過往，昭元每每回憶起來都猶如錐心一般的痛。

母妃那麼自傲清高淡薄名利恩寵的人，第一次開口求人，就遭了拒絕。

不知道當時的平昌侯同母妃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當火急火燎地趕去平昌侯府接人的時候，是溫久卿恭敬謙卑地將母妃攙出了侯府。

那一刻，昭元只覺得有人在耳畔重重地甩了一記耳，打得形劇晃，五臟六腑都似被震碎了一般，連呼吸一下都是疼的！

那晚之后，母妃的子就跟著每況愈下了。

昭元急，急在心里，急得連著燒了三天三夜卻依然要端著云淡風輕的模樣，不能旁的人看出半點端倪。

直到第四天，父皇來看母妃，走的時候告訴，大理寺宋卿有意想求娶，問愿不愿意嫁。

昭元記得，當時自己是想都沒有想就點了頭，直迎圣，字正腔圓地說了一聲“我愿意”。

故事至此說到了尾聲，沈令儀聽得悶，只覺里含著一口濁氣呼不出也咽不下。

半晌，才堪堪地問了一句，“那靜妃娘娘……最終見著你大婚了嗎？”

昭元垂眸，輕聲說，“是知道我要嫁了，只是……晚了一步。”

公主親，禮制繁瑣，就算真的一切從簡，可沒有個把月的準備也是下不來的。

昭元惋惜說，“當時子已經很差了，到后來連看都看不見了，不過是知道明賢的，也知道他的端正品，我覺得……走的是安心的。”

“那是一定的！”沈令儀重重地握了一下昭元的手，聲道，“宋……大人的品脾氣，不說整個九州獨一份，也一定是萬里挑一的！”

迎著沈令儀的言之鑿鑿，昭元公主終于會心一笑。

“哎，你放心，我現在已經沒事了。早些年是恨過怨過的，但是事后想想也都是作繭自縛，何必呢，對吧。”昭元如今換了個份當了娘，心就更寬平了一些，“我現在是過得好的，夫君，孩子可，一直以來相融洽的哥哥轉眼還當上了皇帝，你說我還要愁什麼呢？但是反觀他，強求了一輩子，最終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有得到。”

“是……這輩子都回不來了吧？”沈令儀問。

昭元點頭，“應該是。”

沈令儀不啞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溫久卿這般的下場，到底是死了更好，還是活著更好。

因為這番前程往事，屋子里的氣氛不變得凝重了一些，直到娘輕輕地扣響了門扉，說小公子醒了，四下的氣氛才又活絡輕松了起來。

“快，快給我看看！”沈令儀自是激的，這孩子是親手接生的，那種覺很難形容給旁人聽。

娘聞言看了昭元一眼，見昭元笑著點點頭，方才手把孩子遞進沈令儀的懷中。

胖娃娃被養得很好，白白潤潤的，這會兒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古靈怪地看著人。

因為剛喝飽，小家伙里還吐著清水泡泡，襁褓里也是一子香味，讓人抱上了就不釋手。

沈令儀自己有帶兩個孩子的經驗，這會兒抱起來也不手生，沒一會兒就逗得孩子“咯咯”直笑。

順勢便轉頭問昭元，“名字起好了沒有，宋什麼？”

結果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本來好端端在那兒剝橘子吃的昭元立刻就炸了。

“你別說，提起這個事兒我就來火！”昭元眉眼驟斂，惱怒之乍現。

而這副本就金枝玉葉的子因為坐月子，最近連風吹日曬都隔絕了，日里如同一朵貴的蘭花，被宋明賢仔細的養在溫室里，白皙的皮此刻看上去便是越發的吹彈可破水潤了。

所以生氣，也生得風萬種，搖曳生姿。

“怎麼了？”沈令儀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笑問，“起個名字這麼困難嗎？”

“哈！”昭元冷笑一聲，“對啊，你也覺得這事兒應該難不倒他吧，學富五車的宋大人，當年他的文采要論京城第三，只怕沒人會搖這個頭吧，怎麼偏偏起個名字就卡殼了呢？磨磨唧唧挑三揀四的，你猜怎麼著，起到后來他自己也煩了，問我能不能直接宋一得了！”

“宋什麼？”沈令儀忍著笑，肩膀卻不自覺地抖了抖。

昭元氣得瞪了一眼，咬牙切齒，“對，宋一，宋一，人親爹還振振有詞呢，和我扯淡說這個名字起的好，接下來可以宋二，宋三，宋四，起名連腦子也不用費了……我真是，宋他個大頭鬼，他當我這是養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