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儀帶著小笙抵達姬府的時候，姬瑤正在打太極。

那纖細的一抹碧影映在冬日橘潤般的暖之下，出了一子“采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避世，直把沈令儀母子倆看得津津有味。

站在一旁的寶平不由地和沈令儀解釋道，“夫人每日未時過半都會打一套自創的太極拳，春夏秋冬雷打不，您且稍稍等等。”

沈令儀忙不迭點頭，笑著應道，“無妨無妨，那時在竹院的時候我們就見夫人打過拳的，不過好像和這套不太一樣。”

說著又看向了不遠的姬瑤，輕嘆道，“姬夫人這套太極中帶剛，松和生力，似更襯的形力道。”

寶平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沈令儀，“陸夫人也懂太極拳法？”

沈令儀搖頭笑道，“我不懂的，不過是偶爾見過我家大人晨起練拳，聽他說過拳法之道，但他倒是鮮練太極的。”

兩人正說著話，那邊臨湖打拳的姬瑤已經收了手，寶平見狀，捧著熱蒸過的巾帕就迎了上去。

太極力緩不急，卻不代表不用勁生汗，所以即便是姬瑤，這會兒氣息也有些浮。

“讓妹妹久等了。”姬瑤一邊用帕子著額頭的汗一邊把人往屋子里引，“我這都是小習慣，堅持了很多年了，不打總覺得今日事沒有今日畢。”

“夫人您這麼說就有些見外了。”沈令儀如實道，“本就是我和孩子來叨擾您的，您還同我客氣。”

姬瑤聞言便低頭去看小笙，順勢還了他的額頭又問道，“怎麼你就帶了弟弟一個人來，姐姐阿念呢？”

“我阿姐進宮了！”小笙自告勇地回了姬瑤的話，然后還悄悄地扯了扯姬瑤的窄袖，小眼睛放道，“夫人，您方才打的是什麼拳，真厲害！”

小笙以前從未見過太極，這會兒瞧見了便覺得新奇。

小家伙聲氣的模樣惹得姬瑤笑彎了眼，“你想學嗎？”

小笙果然不假思索地點點頭，順勢還擼起自己的袖子給姬瑤看他的小細胳膊，“您看，我現在也天天打拳，手上可有勁了！”

這下，連沈令儀都有些聽不下去了，哭笑不得地拉過了小笙，又對姬瑤說道，“讓您見笑了，這孩子現在會跟著小殿下去幾日校場，學了些皮功夫，就到讓人看他練拳。”

這話說著，沈令儀已經跟姬瑤進了屋。

屋比外頭暖和多了，且寶平之前就已經把熱茶煮上又擺好了點心，是以這會兒走近了，便能聞到一甜甜的糯米香。

姬瑤笑著讓沈令儀坐，又叮囑寶平把小笙照顧好，方才順著沈令儀的話繼續問道，“這麼說陸晏廷是準備讓小公子軍營了？”

沈令儀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啃糖葫蘆的小笙，搖頭道，“這個我不知道，大人好像也沒有執念一定要讓孩子走什麼路。不過小笙打小就喜歡舞刀弄槍，提筆讀書卻是不太行，姐姐阿念呢就正好和他相反，所以眼下在宮里給小殿下做陪讀呢。”

姬瑤聽沈令儀細細道來，一邊轉著茶壺一邊直言問，“儲君之位就這麼定了？”

若是沒記錯的話，周晉珩開了年滿打滿算也才五歲，東宮即定，會不會早了點。

“這個我是不太清楚的，不過皇后娘娘的冊封是下來了。”沈令儀說道。

姬瑤笑了，眉宇間也不乏賞識之。

“是李氏門楣的嫡三，生母福縣主的頭銜可是當年高祖皇帝欽封的，其實若真要按著輩分來算，皇上還得尊稱一聲『皇姐』呢。”

沈令儀自是不知道皇親國戚中的這些關系的，聞言便被好奇心驅使得，不慨道，“沒想到皇后娘娘的母家竟這麼厲害！”

姬瑤往沈令儀手邊遞上了一杯熱茶，似有些漫不經心道，“常言道富窮不過三代，這話不假。如今旁人提及堯山李家，興許會覺得這名號不僅勢微不顯，甚至可能還有些名不見經傳了。但是往前追溯三代，李家一共出了四個帝師，其第七代李家掌門，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太祖爺，那真是名九州桃李滿天下的文淵大家，多莘莘學子起早貪黑苦讀圣賢，破了腦袋想進堯山書院，就是為了可以一睹李太祖的尊榮罷了。”

姬瑤話音落在此，忽然就輕了下去直至沉默。

于而言追溯往昔固然心澎湃，可現在卻更珍惜眼前這份急流勇退以后的安寧。

沈令儀聞言不看向了姬瑤，雙眸中的目從最開始的驚喜生趣轉而變現在的機敏不俗。

“如此清雅高懸的門楣方能生得一個懷天下、不忠言的好娘娘啊！”

結果這一句“懷天下不忠言”自然就勾起了姬瑤的心思。

“今日你來，其實是皇后娘娘的意思吧。”再給人添茶，姬瑤一語道破。

沈令儀微窘，忙不迭擺手，“不，不夫人，也是我想來看看您，真的，這和娘娘的囑托并無多大關系。”

當時大之下，即便陸晏廷對竹院多有部署，但沈令儀依然覺得，姬瑤的助力對他們而言也是一顆大大的定心丸！

這份恩，沈令儀銘記于心。

可姬瑤卻心知肚明一般地站起了，走到一旁的多寶閣架子前拉開了屜取出了一方錦盒，折回后將其擺在了沈令儀的手邊。

“你弟弟如今被陛下冊封為平京侯，不正好也就是印證了那句話——富窮皆不過三代嘛。”姬瑤說著示意沈令儀把盒子打開，又道，“可是異姓侯看著風，實在也是腳踩刀刃步步為營的苦差事，你切記要時刻提點你弟弟，伴君如伴虎，切莫因為眼前這點龍恩而迷恍了眼，不論如何，皇上的重，永遠是一把雙刃劍。”

沈令儀對姬瑤的這番話深以為然，一邊重重點頭稱是，一邊好奇地問盒子里裝的是什麼？

“這……”姬瑤淡淡一笑，忽而將視線看向了掛在墻上的那一幅《百花爭鳴圖》道，“這是我送令弟的一份薄禮。”

沈令儀不疑有他，依言打開盒子探看去。

然后，的臉頓時變得煞白，張了堪堪地發出了“啊”的一聲驚呼，還順手打落了茶碗上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