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幾人過分激的緒大約持續了兩盞茶的功夫。

當知春默默進來往茶壺里添第三次水的時候，沈令儀已經在和沈含章心平氣和地細講著那一樁陳年舊案了。

知春添完茶水以后識趣地立刻退下，合上門扉的那一刻，沈令儀的聲音才又緩緩響起。

“……他們也是查了多年的，如今真相大白，我聽來都覺得萬分不可思議。大人……大人他私下做了很多，即便他最終為的還是陛下，終歸也是還了爹爹您一個清白的。”

陸晏廷的這份恩，沈令儀記得，哪怕他們如今是夫妻了，但是一碼歸一碼。

“你這孩子。”沈含章嘆了氣，又疚地看了一眼沈令儀微腫的角，搖頭道，“爹爹我這點好歹還是分得清的，況且這些年我和你娘了大人多的照拂，還有淮竹。”

提及淮竹，沈含章話音微頓，“這孩子是不是也沒和你說，當年……當年他其實聽到了。”

沈令儀一頭霧水地看著沈含章，皺著眉問，“他聽到什麼？”

沈含章便又一五一十地把沈淮竹當年在牢獄中遇到過董德順的事告訴了兒。

“這件事淮竹一直憋在了心里很多年了，當時在北遼，那麼苦的日子，這孩子都沒有過一個字。”

沈令儀驚詫地看著沈含章，半晌才喟嘆道，“難怪當時他執意要跟著大人回上京城軍營，莫非他也是為了要查這件事？”

沈含章搖頭，說弄不清楚這孩子的心思，而坐在一旁的林氏就又紅了眼。

“阿弟去南疆以前來過一次廬江，那時候我的子其實已經好了很多，晚上我還專門下廚做了他吃的酒糟魚，阿弟還說，等再過一陣子就會把我們接回上京城，我們一家就能團聚了……”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這麼多年。

林氏聲音哽咽，回憶起過往的時候只覺得滿的苦。

沈令儀見狀連忙起輕輕地擁住，哄孩子一般地哄著林氏道，“娘，沒事了，都沒事了，現在我們一家人終于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林氏輕輕點頭，用袖揩去了眼角的潤，然后指了指沈令儀的角道，“是不是很疼？”

見沈令儀搖頭，林氏依然瞪向了沈含章。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閨如今也是當娘的人了，你這手是怎麼下得去的，虧得你還天天教學生們要『心懷善，以德服人』，我看都是扯淡！”

記憶中，沈令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阿娘這樣呵斥爹爹了，下意識的揚起了角，可最后還是忍住了笑聲。

而沈含章則自知理虧地猛灌了一口茶，卻是因為喝得急了差點嗆到。

“咳、咳咳……我這……我也是被這死丫頭給氣的，你說好端端的，倒騰這些有的沒的，那麼高的崖壁，說跳就跳！”

沈含章一邊說一邊又回瞪著沈令儀，“若你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又或者我們……我們到死都找不到你，你說……你讓阿爹和阿娘怎麼辦！”

話題繞回來，沈含章依然覺得是心有余悸的。

“爹，你……去過那個地方？”沈令儀很吃驚，以為這些年阿爹和阿娘是沒有來過上京城的。

林氏聞言便接了口，“你出事沒多久你爹就回來過，是大人一路安排的。你這孩子也是的，這麼大的事，你怎麼能指我們當爹娘的無于衷呢？你爹說的也沒錯，娘當時真是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就去了，要不是大人再三和我們保證你沒事，我和你爹真是……死了算了！”

沈令儀聞言垂了頭乖乖地不跟話，可心里面卻是五味雜陳翻江倒海的。

原來在看不見的地方，那個人真的默默地為做了很多很多事，只是他不說，就真的無從知曉而已。

思及這些，沈令儀便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的天，心想著也不知道他們父倆能不能趕在天黑以前出宮，回來吃這一頓“團圓飯”。

……

也許是母連心，就在沈令儀想著陸晏廷和阿念的時候，端坐在臨淵閣寫字的阿念忽然就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哈啾，啾，哈啾！”噴嚏打完，小丫頭自己都有些暈乎，抬起著筆的手就去鼻尖。

一旁的周晉珩在此刻聞聲看了過來，結果只那一眼，周晉珩就“噗嗤”一聲笑了。

阿念皺起了眉，噘著嘟囔道，“你笑什麼？”

周晉珩似想了想，然后才跳下了高椅，哼哧哼哧從一旁的柜子上取過了一面銅鏡，跑回來以后放在了阿念的面前。

“你畫到臉上去啦。”

阿念往鏡子里一瞧，“哦”了一聲，擱下筆就用手背去蹭臉頰上殘留的墨。

但墨跡被風那麼一吹，早就干在了臉頰上，阿念徒手把皮都蹭紅了，那墨漬也只掉了一點。

“誒，你別這樣……”周晉珩見狀趕拉住了阿念的手，然后高聲喚來了宮，吩咐道，“去打一盆熱水來！”

很快的，小宮就端著一個小銅盆走了進來。

周晉珩又讓人取了干凈的帕子，然后他把打了的帕子遞給阿念，又把銅鏡舉了起來，說了聲，“好了，你可以了。”

阿念狐疑地看了周晉珩一眼，總覺得今天的周小公子有一點點不一樣了。

耐心地掉了臉上的墨漬以后，阿念低頭對周晉珩說了聲“謝謝”。

周晉珩聞言，臉上的表也有些不太自然，放下手中沉沉的銅鏡以后就跟了句“不客氣”。

臨淵閣地椒房殿的東南角，隔窗看去，外面就是花園的湖心亭，即便是了冬的景也是十分雅致巧的，阿念一路進來只覺眼睛都不夠看了。

周遭景一，心便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

這會兒又見周家小公子這般客客氣氣端正的模樣，便耐著子好奇地問他，“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說？”

先生之前才教過他們一句話，“無事不登三寶殿”，覺得眼前的周晉珩就有點這個姿態。

周晉珩聞言果然微微一怔，腦海中不由地想起了之前母妃同他說的那番話——

阿念是小姑娘，你卻是男子漢，小姑娘都是要哄的呀。

可當時他還是很不服氣的，撇著反駁母妃，“我道歉了，是板著臉說不原諒我的。”

為了這事兒，周小公子真是慪了好幾天了。

可母妃聞言卻笑瞇瞇地同他說，“妹妹不接，那你就再和道歉，人心都是長的，況且本來就是你有錯在先，哄著點妹妹又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