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如同跋山涉水而至的第一笸冷雪，猛然斷了單薄稀疏的枝頭，發出“咔嚓”一記碎裂聲，擾了周遭的寧靜。

池凌洲和沈令儀一起回頭，迎面就對上了風塵仆仆歸來的首輔大人。

那一瞬間，沈令儀敏地發現邊的池凌洲似了驚嚇的一般，如臨大敵了起來。

“你什麼意思！”可即便再心，池凌洲還是迎上了陸晏廷生冷的目，“你是肯留他一條命嗎？”

陸晏廷冷笑一聲，“當然肯，他那個腦子，不留著用兵也是可惜了，陛下惜才，擇了他去廊亭，鎮守邊關。”

池凌洲聞言，“嘩啦”一下站起，指著陸晏廷的臉怒意橫生，“你們這和要他命有什麼區別？”

廊亭是什麼地方，最是清楚不過的。

那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中心地帶是個地勢險峻的峽谷，東西向的恒江接壤著東夷和北遼，連年象橫生，戰事不斷。

而且更要命的是，它地三國界也就罷了，又偏偏因氣候原因寸草難生不宜長居。

誠然，廊亭城里也住著不人，但是他們皆以采礦為業日日勞作，農耕不行，畜牧亦不，那幾乎稱得上是風餐宿的日子完全不能和上京城的百姓們相提并論，異常疾苦不堪。

溫久卿那個份，在廊亭待十天半個月估計都夠嗆，誠惶說是要常年駐守在那里訓兵守疆。

“既你這麼說，那就只有讓他隨族領罪，發配邊疆了。”陸晏廷睨了池凌洲一眼，說的云淡風輕。

畢竟，整個溫家都已經抄了。

池凌洲幾乎咬牙切齒，恨不得了劍直接要了陸晏廷的命，“你們……就這麼容不下他！”

首輔大人彼時已經在皇宮詔獄中磨了一天一夜，耐心早就告罄。

“容不下他？”陸晏廷長一，大咧咧坐下，仰起頭對池凌洲說，“回去問問你爹，溫家做的哪一件事是躲得過一個『死罪』的，你若再不信，我明日還可以帶著你進宮，去養心殿的桌案上看看，暗奏他們溫家的折子到底疊得有多高！”

見池凌洲臉泛青，陸晏廷也沒有收口的意思，嗓子反而又冷了幾分。

“你只當去廊亭對他來說是苦差事了，那你可知就是一個廊亭，還是你爹豁出去了老臉討來的！”

“你騙人！”池凌洲哭著捂住耳朵，忽然有些崩潰地跌坐在地上，“他若是真去了廊亭，定是熬不過幾年的。”

沈令儀見這般模樣實在不忍，剛想上前將人扶起來，卻被陸晏廷的一聲呵斥給驚了驚。

“不準扶！”陸晏廷狠狠地睨了一眼后站起，又對哭得不能自己的池凌洲說道，“他熬不過是他的命，你要替他求命，有本事就求到陛下面前去！你令儀姐姐脾氣臉皮薄，這種事只要你開了口，定是不好拒絕的。你若還惦記著這個姐姐，以后就別讓再為難了。”

不論多惱多不耐煩，只要提及沈令儀，陸晏廷都會恢復一理智。

但是對于池凌洲，陸晏廷也是真生氣。

是以在那般嚴厲地訓斥完人以后，首輔大人便徑直拉過了沈令儀，二話不說轉就走，徒留一個還跌坐在地上的池凌洲默默哭得不能自己。

“就不管……不管了嗎？”沈令儀被男人拽的一步三回頭，頻頻去看池凌洲。

“死不了，你放心，這麼大的人了！”陸晏廷氣勁還沒消，口氣很不好，不過握著沈令儀的手倒還算溫。

沈令儀聞言也是嘆了口氣，“你這樣拿反話也未必有效，今年才多大啊，你和計較？”

“我計較？”陸晏廷也是沒忍住又冷笑了起來，“要不是看在娘和我娘私甚的份上，我能和一個臭未干的小丫頭片子計較？”

沈令儀啞然，這才明白為什麼陸晏廷對池凌洲的事一直都算是上心的。

“你就是心。”知道兩人的這一層關系以后，沈令儀終于放寬了心，“下回好好和人說話不行嗎？”

陸晏廷聞言頓了頓步子，忽然意味深長地盯著沈令儀追問道，“方才你是看見我進園子了？”

其實那會兒他已經在外面站了很久，他以為對溫久卿的那些話，是故意說給他聽哄著他開心的。

可沈令儀被問得一頭霧水，“什麼進園子？”

“我進前廳的時候你沒瞧見？”男人又重復了一遍。

沈令儀則睜著水汪汪的眸子搖了搖頭。

陸晏廷目不轉睛地看了片刻，確認沒有扯謊以后臉才稍微和悅了一點。

“哼，虧得你還有點良心，說那樣的話。”

那樣？哪樣啊！

沈令儀實實在在是一頭霧水，剛想細問，又聽陸晏廷特別狡猾地轉了話茬。

“你阿爹和阿娘比預計地要快些，今兒晚上他們應該就能進城了。”

男人的聲音不輕不重，微微揚起的角帶著一點點笑意，直接看紅了沈令儀的眼。

“你……你說真的？”沈令儀是真激的，當著陸晏廷的面，不需要刻意的偽裝和矜持。

“這事兒有什麼好編排你的。”陸晏廷睨了一眼，倒是把話給說在了前頭，“先說好了，他們二老真要進城估計也是子夜前后了，你別心來想要熬著大夜黑漆漆地去找人，明早再說。”

沈令儀聞言撇了撇，嘟囔了一聲道，“怎麼話都讓你說完了。”

陸晏廷瞪了一眼，轉進屋就直奔凈房。

洗盡一風塵霉味之后，首輔大人破天荒地在大白天就上了床。

沈令儀一看他眼底的倦容就知他這是熬了一個大通宵，當即便喚了知春進來，讓把窗戶上的簾子趕都放下來。

陸晏廷閉著眼，靜靜地聽著屋里的靜，等到知春退出屋子合上門以后，他才漫不經心地拍了拍側空著的地方，對沈令儀說道，“皎皎，來，陪我躺會兒。”

沈令儀聽他這正正經經的口吻也沒多想，聞言便了繡鞋翻上了床，然后合側躺在了陸晏廷的邊。

手摟過小人的瞬間，陸晏廷的嗓子里不自覺地便發出了一聲喟嘆。

沈令儀心疼他，小手牽過他寬大的手掌，纖細的指尖在他的虎口細細碎碎地著，半晌才輕聲問道，“太子的事兒……都理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