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詔獄的另外一間暗室中，宋明賢正瞇著眼看著護在周宣綦面前的董若蓁。

忽然，宋明賢的眉眼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笑道，“原來這件事兒你知道。”

他的話是對董氏說的，口吻淡淡的，卻極為篤定。

和陸晏廷那邊一樣，這兒的護衛也被宋明賢給遣了，在場的只有他們三個人，所以宋明賢的話，董若蓁一下子就聽懂了。

唯獨，周宣綦卻是一頭霧水。

眼見護在自己面前的董氏一副搖搖墜的樣子，周宣綦一把將其抱住，然后沖著宋明賢大，“宋狗，你若有本事就沖著本宮來！太子妃……、……”

董若蓁的上有著非常明顯的腥味，肩甲的傷其實并不輕，雖然之前已經有太醫給簡單的包扎過了，但是周宣綦知道，董若蓁必須要更細致的照顧。

可顯然，詔獄這個鬼地方并不適合！

宋明賢看了一眼至今為止依然被蒙在鼓里的周宣綦，默不作聲地嘆了口氣，然后又一次迎上了董若蓁堅定的目。

“還是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之前你一直幫著上氏，助紂為，就應該能想到今日這番下場。當年丹爐炸，那些硼砂應該就是你替上氏弄來的吧。”

董若蓁微怔，了一口氣去看宋明賢。

此刻已經很虛弱了，地牢冷，極度不適合這樣重傷的人，但是的殿下還在這兒，……哪兒也不會去的。

“呵……死無對證的事，宋大人你自然是想怎麼扣帽子就怎麼扣帽子，加之罪罷了。”

但這個太子妃也不是做假的，多年步步為營，日日心積慮，又怎會被宋明賢這幾句話給唬住。

“好，既然你還是這麼，那我們就來說一說有證據的事。”宋明賢微嘆，目旁移，看了一眼董若蓁后的周宣綦。

“平德二十五年秋，上氏是不是暗中命你兄長去湯溪縣查過一個董德順的人？”宋明賢又轉移了目問董氏。

董氏忽然啞著聲音“啊”了一聲，然后如斷了線的偶人一般跌坐在周宣綦的懷中。

“說來也巧了，你們董氏一脈是族人遍布小半城的九族大戶，你們姓董，董德順也姓董，上氏當年甚至一度懷疑過你，可是后來查清了，你們與那董德順并無半點關系。”

宋明賢的話讓董若蓁的臉頓時又瓷白了幾分，可抱著的周宣綦卻本聽不懂宋明賢和董若蓁打的這個啞謎。

“宋狗，你有話就沖著本宮來！”他只是約能覺到，這些話，有很大一部分是和他有關的，“你有本事說啊！”

宋明賢聞言冷冷地看著周宣綦，忽然笑了。

“平德五年除夕夜前，通城橋水縣一戶姓上的人家，有個新婦懷胎十月一朝分娩，辛辛苦苦誕下一個男嬰，可那孩子未足月就被人抱走了，至此音訊全……”

“宋明賢！”董若蓁使盡全力大聲打斷了他的話。

可宋明賢卻置若罔聞，繼續對著周宣綦說道，“半月之后，宮中的皇貴妃產子，懷胎十月生下了一個白白凈凈的男嬰。當年敬事房里有一本束之高閣的殘卷，卷上記寫：“皇子綦，生而祥瑞，眉眼皆開，貌比足月，不似初生。”

宋明賢的話如同鐵錐，一下一下敲擊在周宣綦的心上。

其實，上氏對他的那些淡漠又疏離的他并非覺不到，從小到大，母后無于他，周宣綦是非常清楚的。

六歲那年他拜痘疹娘娘，燒了整整四天，母后就來看過他兩次，前前后后都是宮和老嬤嬤在細心打點。

而唯一一晚母后陪夜，也是因為父皇白日問起他出痘好些了沒，說要來看看他，母后才堪堪地從棲宮趕過來的。

八歲那年，一直教他的啟蒙先生告老還鄉，他舍不得，哭著去問母后能不能把先生留下來。

結果母后竟反手甩了他一記耳，說大事者不能用事，尤其他是皇子，更是太子，怎能這樣不就為了個下等末流的文掉眼淚。

十二歲那年，三皇子在棋藝上超過了他，那之后，母后就讓他背了整整十冊的棋譜，哪天來查若是發現他沒有背，當即就是一頓板子。

十三歲那年，在一次秋獵中他又敗給了五皇子。回宮以后的第二天，母后就讓他了整整兩百支箭，虎口磨破皮了不說，連著整整五天，他的手連一支狼毫都提不起來……

是，事兒都是小事，說給旁人聽，旁人只會說皇后娘娘是怕“慈母多敗兒”，對他這樣嚴格的要求只是希他能為一個優秀的儲君，一個優秀的帝王。

但是只有周宣綦自己清楚，母后看他的目里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他在的面前更像是一個籠住帝心的工，父皇夸他了，母后就高興，父皇責罰他了，母后罰他就罰得更狠。

他猶記那年出完痘疹娘娘之后和母后一同用膳，他小心翼翼地問母后，自己能不能不做太子，只做的兒子。

但當時的上氏聞言，只安安靜靜地擱下了筷子看了他一眼，用冰冷無的聲音回他——

“你若不做太子，我要你有何用？”

我要你有何用！

“哈哈哈……”忽然，周宣綦盤坐在地上大笑了起來，里一遍一遍地重復著這句話，“我要你有何用，有何用啊！”

原來，這句話竟是真的。

想當年他也曾無數次的在心中替上氏開過，他知道他的母后有雄心壯志，對權力的掌控之念遠大于后宮其他妃子，他真的以為只是熱衷權力大于兒長罷了。

誰曾想，他與上氏之間，竟從來都不曾有過什麼“兒親”！

“殿下，殿下！”一旁的董若蓁心疼不已地看著揚天狂笑的周宣綦，哭得視線模糊，“殿下，您別聽宋明賢的話，他都是騙你的！”

“若蓁！”可周宣綦卻忽然一把抓住了發妻的手臂，瞇著眼咬牙切齒地問道，“你是不是也知道？”

董若蓁咬牙不語。

周宣綦的雙手便越發的使了勁，直抓得董若蓁的傷口撕裂，疼痛不已。

可周宣綦依然在嘯，“董若蓁，你說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就是個冒牌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