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賢本來以為永隆帝是在說笑，畢竟六部的那一堆爛攤子他確實是還沒有歸整出個思路來。

過去四年，朝堂外被上氏和太子左右把持，日子一長，朝綱祖制皆。

尤其是上氏，任親唯用不可一世，攪得六部上下支離破碎不得安寧，若真要肅清整頓，只怕沒有些時間手腕是本不可能出效的。

所以宋明賢一接過肅整六部的任務，立刻就哭喪起了臉。

不過永隆帝也沒有和他說笑，相反的，新帝不僅親自起將他送出養心殿，還開口允了他兩日的假。

“此番遇生子，昭元也是辛苦了，朕這個做舅舅的不算稱職，你回去以后務必幫朕言幾句。”永隆帝說著看了看天，然后拍了拍宋明賢的肩又道，“至于職嘛，三司之你皆可勝任，只是朕還要好好想想，刑部和大理寺，到底哪里更適合你施展抱負。”

永隆帝的幾句話讓宋明賢心激無比，不過相較于什麼職，他更想念的還是妻兒。

于是，宋駙馬便鄭重其事地對著這曾是昔日摯友的一國新君拱手作了一揖，然后才匆匆轉出了養心殿。

等宋明賢一走，永隆帝也就不準備再繼續留陸晏廷和桑吉了。

不過桑吉一直住在宮中，倒是無所謂去向，便向永隆帝提議一會兒要不要小酌一杯。

永隆帝笑著應下，先單獨將陸晏廷送出了殿。

君臣二人并肩而行，永隆帝道，“說實話，讓你們出宮回府這件事是朕疏忽了，本想著一兩日就能補完的窟窿，沒想到竟折騰了這麼多日。”

“陛下剛登基，百待查，百業待興，殫盡竭力是必然的。”陸晏廷回道，“況且很多事也都還沒有理完，夜長夢多，陛下想快些讓大家知各自的職責也是常。”

永隆帝點著頭看了陸晏廷一眼，忽然停下了腳步，認真謹慎地喚了他一聲“珣笙”。

陸晏廷一愣，下意識直了背。

永隆帝說道，“這般喊你，是想告訴你，和你說這番激之話的并非是什麼一國之君，而是一位與你心心相惜的摯友。此番大，你與明賢他們固然都是功不可沒的忠將大臣，但你夫人們亦是巾幗之才。還有姬夫人這一樁，機緣巧合，嬋兒都與我說得明明白白。”

這幾句話中，永隆帝自稱“我”而非“朕”，一字之差，相距千里。

“姬夫人的事，臣也很意外。”陸晏廷聞言淡淡一笑。

但很快，永隆帝便轉了話鋒，“不過珣笙，人之上亦有廟堂宗法之理，比如嬋兒，與我是結發夫妻，我們一路攜手經歷大風大浪，如今我登基稱帝，這后宮六院的印一定也是必須要到的手上的。但是，不管是怎樣的承諾，都比不上一個封后大典。”

見陸晏廷聞言蹙眉凝神不語，永隆帝知道，他這是聽懂了自己話里的意思。

“珣笙。”新帝心思細膩，已將所有的事都做在了前面，“冊封一品誥命夫人的詔書我前兩日就讓馮縉擬好了，但是這前提是什麼，是沈令儀必須是陸氏一族的宗婦。那麼何為宗婦？親、過門、奉茶都不算，而是『沈令儀』這三個字必須要記上陸氏族譜。”

永隆帝說著深吸一口氣，又放緩了語調。

“我知道，陸家于你沒有錦上添花的榮耀更沒有雪中送炭的恩，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家門楣依舊，他們的事，你若不管，那就只能是爛到里去。還有席家，你要抬席家，那抬的名聲、理由都很重要，否則言一紙言策下來，便是我，也未必招架得住。珣笙，國祚重任你都能咬牙接手，一個陸家而已，還能難倒你不？”

“陛下這話嚴重了，這一國之擔，得由陛下親自來挑才是。”陸晏廷的心思百轉千回，臨了還能和永隆帝說上一句玩笑話。

“你為當朝首輔，還想撂了擔子高枕無憂？朕看你就是閑的！”新帝瞪了他一眼，云淡風輕地止了話題。

君臣二人隨即相視一笑，陸晏廷不把目看向了東側的宮墻，迎著云卷云舒的天際輕聲問道，“那麼那個案子，想來陛下也應該是要提上議程了吧？”

永隆帝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層層疊疊的宮墻深，約能見到東宮正殿之上的飛檐走。

瑞昭昭，披霞彩，汲日月華，似能輕而易舉地迷恍了人心。

“是啊，誰曾想呢，那戲文里的唱曲兒，竟能人生生地搬進皇宮里演了這麼長一回呢？”

永隆帝說著便清了清嗓子，換了一副帝王之相，沉聲吩咐道，“太子一案，由閣院徹查細審，三司輔佐清查，十日之，朕要看到完完整整的文案筆錄。”

陸晏廷隨領命叩首應道，“臣，遵旨。”

……

這天下午，竹院一切照舊，李嬋帶著幾個孩子在做功課，府里上下能干活兒的全被安排去了前院修繕門庭。

沈令儀則待在風荷居里，陪在昭元的邊和說話，剛喝飽的小娃娃正酣睡在側。

昭元初為人母的新鮮勁兒還沒過，拉著沈令儀沒聊上幾句，話題就又轉到了孩子上。

“昨兒我想了兩個名字，也不知道宋明賢覺得好不好。”可昭元說著說著就又嘆起了氣，“這都已經四天了，你說周宣文怎麼還不放人呀！知道的是他這個新皇帝缺人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宋明賢他們舉兵造反被一舉鎮扣進了天牢呢！”

沈令儀正在一旁給剝栗子，聞言不嚇出滿頭的冷汗。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昭元公主才說得出口。

“您可真是悠著點吧！”沈令儀于是想都沒想就把剛剝好的栗子塞進了昭元的里，“那位如今已是一國之君了，你這樣直呼他的姓名，萬一以后要是孩子們看樣學樣跟著你這樣喊，那可怎麼得了！”

昭元雖然當了娘，但骨子里卻依然保留著小姑娘一般的驕縱和肆意。

這兩日相下來，幾個孩子都非常喜歡，因為這位“公主姨母”最不端長輩的架子。

“那有什麼！”昭元聞言自然是白了沈令儀一眼，咬碎了里的栗子嚼了兩下說了聲“好糯”，而后了口氣又道，“我自喊他名字，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不如我來和你打個賭，你信不信回頭福貞回來了，開口閉口也定是會喊他的全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