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當朝首輔,陸晏廷披朝服宮自是理所當然,又或者說哪怕他穿著這一燙金括的朝服出高門貴戶公伯侯府,沈令儀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問題。
但是此番是要回去下籬村,回去收拾最后的一些東西,也是去與過往做一個告別,沈令儀便覺得陸大人的這一,好像過于正式且招搖了。
他這一朝服,明眼人一看就知來頭不小,且曾舜平他們又是考過科舉見過市面的,他定是一眼就能認出陸晏廷這一正一品文的行頭。
這哪兒是低調回去辦事?這分明就是高調過去炫耀!
陸晏廷這會兒仿佛只差把“首輔大人”四個字刻在腦門上了。
沈令儀越想越覺得不妥,正攔下男人和他商量,“您這一也未免太打眼了啊,這去了下籬村,還不得把村長他們給嚇壞了?”
“嚇壞?”陸晏廷睨了一眼,“他們白日不做虧心事,半夜就不會怕鬼敲門,怎麼我一朝服就能把人給嚇壞了?”
沈令儀聞言哭笑不得,頓覺這男人稚起來真是和三歲的孩并無二般。
“我此番回去是去謝謝大家這些年對我多有照拂,若是沒有他們,你怕是未必能見著現在活蹦跳的姐弟倆。我對村里每一個人都存了激之,陸晏廷你不要意氣用事瞎吃味兒。”
話說到這個份上,沈令儀覺得也沒必要再給他爭這一份面子了。
陸晏廷聞言臉果然就不大好看了,可再開口,首輔大人那三寸不爛之舌說出口的話卻依然是冠冕堂皇的好聽。
“謝啊,怎麼不是謝了,我也是幫著你去謝謝人家的。況且我這一,明眼人就能看出高低,他們馬上就會知道你找了個有本事的男人,那若是他們之中有誰以后想尋著你這份私來托我辦個事兒,謀個差事什麼的,只要是在能力范圍之的,我便都可以允了。”
陸晏廷說著沖笑了笑,反問道,“你知道這什麼嗎?”
沈令儀這會兒都快被他繞進去了,下意識搖了搖頭。
陸晏廷于是勞神在在地說,“這就是一人得道犬升天。”
一時半刻,沈令儀完全沒法反駁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忽然覺得陸晏廷的話好像也是有些道理的。
就拿曾舜平來說,如果能在城里謀個正經的家差事,那不管怎麼說都是好過在下籬村里做那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吧。
陸晏廷今日出宮其實是晚了,回竹院以后他和沈令儀又因為穿不穿朝服而耽擱了些時候,是以當兩人抵達下籬村時,天已經沉了下來。
一村,陸家那輛寬大的平頭馬車立刻就引來了還在田埂里未歸的村民們的側目。
眼看著車轱轆一路飛濺直南荷塘一隅,腳程快的幾個村民就急匆匆地往村長家跑去。
所以,當沈令儀住了四年的屋舍再一次亮起燈來的時候,曾舜平帶著村長的大娘也急急趕到了。
四目相接下,曾舜平張口就喚了沈令儀一聲“林姐姐”,也功的黑了站在一旁的首輔大人的臉。
沈令儀見了來人,連連將兩人迎進了屋。
一邊攙扶著大娘坐下,一邊笑著和曾舜平說,“他們傳消息倒是快的,我方才還想著要先燒一壺水,不管怎麼說這茶總是要泡一下的。”
大娘握了握沈令儀的手讓別慌忙張羅,然后又看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陸晏廷,瞇著眼笑呵呵地說開了。
“你這孩子,那日走的這樣慌忙,可把我們都擔心壞了,尤其你還帶著兩個孩子,我們就怕你遇人不淑。”
村長的大娘對沈令儀算得上是恩重如山的,沈令儀聞言就半蹲在了老太太的面前,聲解釋道,“那日事出有因,讓您擔心了。”
大娘因此將愈發地仔細瞧了瞧,然后又欣地嘆了一口氣道,“那今日你來,是來告別的?”
也不知為何,沈令儀一聽大娘說這話就紅了眼。
“瞧您說的,怎麼就是告別了呢,我人就在上京城,離這兒不過就半日車程,不管是您來看我還是我帶著孩子回來看您,都是松快的。”
怕自己的緒過于滿溢了,沈令儀說完又深吸了一口氣,“況且兩個孩子也想著您呢,昨兒小笙還說,想吃您做的玉米蒸糕了。”
大娘聞言“呵呵”一笑,“這孩子啊,打小就吃這一口。”
說著便用余看了看陸晏廷,然后意味深長地問沈令儀,“這位大人是……林小娘你的夫君嗎?”
喊了四年,彼此都習慣了,大娘就算知道沈令儀在下籬村這里用的一直不是真名,卻也還是習慣喊一聲“林小娘”。
沈令儀隨即轉頭看了陸晏廷一眼,然后垂眸笑道,“是,他也是阿念和小笙的爹爹。”
一旁頓時響起一陣窸窣聲,曾舜平在聽到沈令儀說這句話的時候,頭腦一熱,一個箭步就沖了上來。
大娘隨即抬起頭,目如炬地看了一眼曾舜平,示意他不要失了分寸。
然后才重新看向沈令儀道,“好孩子,你這也是苦盡甘來了,不過當年我把你帶回村的時候就知道,你談吐不凡,舉手投足間也有大家閨秀的風姿,一看就不是什麼山野村婦啊。”
沈令儀激地看了大娘一眼,剛想再和說幾句話,卻見大娘已經利索地站起了,恭恭謹謹地對著陸晏廷行了個禮,坦坦的開了口。
“今晚我老婆子與侄多有叨擾,還大人多多見諒。只是林小娘在我們這兒住了這麼些年,鄉里鄉親的不淺,所以我老婆子就在大人面前倚老賣老一下,還大人通融通融,允了林小娘送我們過荷塘,我們也能把私下的話別之言說個清楚。”
這要求真不過分,且村長的大娘高低也算是長輩,陸晏廷怎麼都沒法說個“不”字。
他于是對著大娘妥協地一拱手,然后又神從容地對沈令儀點了點頭,輕聲吩咐道,“你起碼得讓棲山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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