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陸晏廷吃完了素面墊了肚子，沈令儀也覺得恢復了一些力氣。

趁著陸晏廷在外面與棲山說話的空當，趕去凈房收拾了一下自己，換了裳又洗了一把臉，然后才一清爽地折回了屋。

窗邊羅漢床的矮幾上還堆著剛才看了一半的庫房冊子，沈令儀正想著要走過去把那些零散的東西收拾一下，陸晏廷進了門。

“棲山呢？”沈令儀滿以為棲山會跟他一塊兒進來，便出聲問了一句。

“你找他有事？”陸晏廷挽了袖，從桌上拿起帕子慢條斯理地著手。

“想問問他翎月的事。”沈令儀挨著羅漢床坐下，把白日和喜鳶的對話說給了陸晏廷聽，最后還嘆，“按說翎月可能也只比我大了一點吧，怎麼好端端的突然就了空門呢？”

陸晏廷微沉的眉目中閃過一抹人不易察覺的異，不過很快的他就用隨意輕松的口吻說道，“天寶寺的圓空大師其實就是翎月和棲山的救命恩人，所以說起來他們是佛祖的有緣人。”

“救命恩人？”沈令儀很吃驚，好奇地問，“這是個什麼故事，棲山他們不是家生子嗎？”

“不過是個尋常的故事罷了。”陸晏廷走到沈令儀對面坐下，一邊漫不經心地翻了翻矮幾上的那些冊子一邊說，“棲山他們姐弟倆本就是青城山人，早些年那一片山匪猖獗，打砸擄掠更是家常便飯，那些山匪以險地聚居，易守難攻，朝廷一度也很頭疼。棲山他們是家生子沒錯的，但他們本來跟著雙親是一直在城郊莊子上住著的，他爹爹是幫我打理莊子的主事。有一年他們回鄉探親，被山匪所害，姐弟倆逃命躲在山中，差點被野叼食，是圓空大師下山傳經路過，這才救了他們姐弟一命。”

“竟……還有這樣的事。”沈令儀很是慨。

“后來我派人四尋找他們的下落，隔了好幾個月才在天寶寺那里尋得。”陸晏廷說著便嘆了口氣，“要不是圓空大師，他們姐弟只怕也是要沒命的，所以這份恩，翎月是一直記得的。”

“如此說來，翎月……倒真是有些佛緣慧的。”沈令儀說著便輕輕地扯了扯男人的袖，抿著換上了一副討好的面孔，“那……此番你讓喜鳶從青城山那里回來，只是讓來看看我，還是……還是就能讓不走了？”

小人求他的時候一直都會擺出一副不自知的態，那模樣陸晏廷每回看每回都喜歡得。

所以眼下他便越發地不聲故作嚴肅道，“這幾年喜鳶一直都是跟著翎月的，當年你說走就走了，丟下一攤子破事兒，要不是翎月，你準備拿喜鳶怎麼辦？口口聲聲說不想奴籍，可你看看，你這一走，要不是翎月，喜鳶一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你讓能落在哪里？”

陸晏廷越說，沈令儀的臉就越難看。

可男人拿著尺寸，沉著嗓子繼續道，“現在你這一回來，什麼事兒都不辦開口就讓我幫你要人，換做你，你心寒不心寒？”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沈令儀自知理虧在先，一時真沒看穿陸晏廷角著的笑意，只皺著眉小心翼翼地說道，“我那時顧不得這麼多的，從我知道自己懷了子到桑吉殿下要回西羌，這中間只有五天，我有想過要留下來，但是我很怕……怕拖了你的后，也怕你顧及不到我和孩子，我這樣沒名沒分的，如果有人有心想要刁難我，我很容易會……”

“沒命”兩個字沈令儀沒說出口，但卻怔怔地看著陸晏廷，任由往昔回憶如水一般涌的心田。

高門大戶，外室產子，通常的下場便就是去母留子，這，幾乎是不文的規矩。

陸晏廷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玩笑話竟能意外地讓沈令儀打開話匣子，他于是放緩了音調，循循善道，“那當年你是找誰幫的忙，程媽媽？”

見沈令儀看著自己不說話，陸晏廷清了清嗓子，收起了笑意。

“沈令儀。”他喚的名字，“你知道當我看到你被黑人拽落山崖的那一瞬間，甚至有過想要跟著你跳下去的沖嗎？”

陸晏廷幾乎很說這種直白不的話，還是用一種咬牙切齒般的懊惱悲憤。

“當時，我本想象不到它會是你設的一個局，等我命人下山林去找了大半日之后我才發現，這一切很有可能都是你故意的。但是你怎麼敢……你怎麼敢啊皎皎，你甚至還……還懷著孕呢！”

“我沒有想這麼多，我當時只想保住孩子，我……我知道，如果再給我一點充分的時間做準備，或許我就會開始猶豫會糾結，我會想我阿爹和阿娘要怎麼辦，會想淮竹在宮里還安全不安全。”

沈令儀說的格外冷靜，也許正是因為昨晚和陸晏廷已經把兩人在心底多年的結給解開了，眼下再說起當年自己孤注一擲設的那個大膽又魔怔的局，沈令儀心里剩下的只有心如止水。

“你就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在你走以后把他們照顧好？”陸晏廷嘆了口氣，無奈中多了一點溺寵的服從。

可沈令儀卻搖了搖頭道，“我不篤定，我只是在賭罷了。”

“萬一出事呢！”陸晏廷厲聲斥問。

“萬一出事，我一尸三命，大人你找到我的尸首，也一定會善待我的爹娘還有弟弟和喜鳶的。”

陸晏廷覺得小人這說的本就不是人話，氣得額際青筋直跳。

沈令儀見狀咽了一下口水，繼續道，“而萬一要是我賭贏了，大人你也很快就會發現這不過是個騙局，那麼你可能就會想方設法地找我，那我阿爹和阿娘他們，自然也就會在你的關注之。”

沈令儀說完，陸晏廷就笑了。

“你的這些話說出去怕都是沒人信的，你……皎皎啊，你真是……你真是把我陸晏廷算計在掌之間啊！”

堂堂首輔大人，被個小人得無話可說。

誰知就在這時，沈令儀忽然挪了挪子坐到了陸晏廷的面前。

主將他的右手地握在掌心中，長嘆一口氣道，“我從來都沒有玩弄過你，我……喜歡你，所以才想要把孩子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