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晌午，首輔大人終于出了宮。

上了馬車以后，陸晏廷就喊來了棲山。

可陸大人張口才剛準備說話，卻忽然意味深長地看了棲山一眼，然后，他便垂了眸改了口風道，“你去把崇嶺喊來。”

棲山一愣，下意識道，“爺您要辦什麼事兒代我就行了，不用這麼費勁還換個人。”

可陸晏廷卻不聲地重復道，“去把崇嶺喊來。”

棲山了脖子，了一下鼻尖以后退下了馬車，不多會兒，便換了崇嶺掀簾而。

陸晏廷見人便遞上了一個信封，言簡意賅地吩咐道，“里面有一幅畫和一張紙，紙上是西市兩個畫坊鋪子的地址，傍晚以前，我一定要知道畫是什麼人畫的，以及此人現在在哪里。”

崇嶺接過信封作揖領命，剛要退出去，卻聽陸晏廷又喊了他一聲，“若是……查到了，務必馬上來稟。”

崇嶺不疑有他，以為此番探查的人和事與以前的那些一樣，不是關系朝廷的就是關系閣院的，再甚者可能是找某個姓埋名避世生活的游醫，便連忙應聲道，“您放心，小的這就去辦。”

看著崇嶺離去的背影，陸晏廷只覺得心跳更加快了幾分。

這麼多年了，不管旁人提及或是不提及，也不管旁人是怎麼想的，但他始終相信，沈令儀是活著的，一定是活著的！

想當年他送福貞公主上船折回以后，是又領了一支二十幾人的銳小隊返回出事地，自上而下的翻找過一遍，依然還是一無所獲的。

還有，出城以前留給昭元的那封信，字里行間絕筆紙上，也不像是事事低調忍的做派。

正是這些蛛馬跡，才讓他更加堅定了當時那一切就是沈令儀早有預謀的一個局。

這幾年，他心中對的一直都在一個格外滿溢的狀態。

撇開柳不說，左右也多的是想手他姻緣的人，那些人是有真心為他好的，也有想從中謀利的。

那些人的心思他看得懂，可陸晏廷唯獨不懂的是他自己的心思。

他似乎陷了對沈令儀生死執念的一種魔怔中，他想知道的下落，不管生還是死，他想知道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不管是好還是壞，他想見到，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一點，還是恨更多一點！

“爺，爺？”忽然，棲山的聲音打斷了陸晏廷綿延起伏的思緒。

他轉頭的一瞬間，眸中厲乍現，“什麼事？”

“我……我就是問一下您，那、那個我們現在是去公主府嗎？”

本來今晚昭元公主是約了陸晏廷在公主府用晚膳的，可現在才剛過晌午，陸晏廷就出宮了，這多出的大半天的時間，棲山拿不好，自然是要來問一問的。

陸晏廷緩緩閉目，半晌才輕聲應道，“直接回竹院，然后你去一趟公主府，就說我今日有事，不過去了。”

……

因為和羅誠話不投機鬧了翻，所以曾舜平便提前了半日回村。

離開上京城的時候，他沒有忘記專門去醉仙樓買了一份脆皮板鴨，又加了兩個別的菜，一并帶了回去。

這一路返村，曾舜平心里是七上八下忐忑的很。

他與林小娘認識數年，深知是個外剛憎分明的子，雖然平時看著對待什麼人都是笑瞇瞇和和氣氣的，但是曾舜平知道，私底下的林小娘其實并沒有那麼與人親善。

甚至這些時日以來，他時有時無地會大了膽子亦真亦假地袒一點對的傾慕和喜歡，但林小娘卻從未對他表現出什麼模糊曖昧的姿態。

從一開始就很明確地告訴過他，不會再婚，也不會再喜歡任何人，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把阿念和小笙平平安安地帶大。

如此一個自強自不卑不的林小娘，曾舜平心里很清楚，不會默認和接羅誠的言而無信的。

拎著食盒一步三頓地走到林家的屋前，院門虛掩著，從里面偶有一兩句話音傳出。

曾舜平舉起手想要推門的作一做再做，可他卻始終沒有順利地把門推開。

就在他猶豫不決躊躇轉的時候，迎面竟遇到了拎著藤籃剛從荷塘邊漿洗回來的林小娘。

“林……姐姐……”曾舜平心虛地嚇了一跳，提溜在手中的食盒都差點打翻在地。

“哎，當心！”好在林小娘快手扶了一下，才穩住了食盒。

隨即抬起頭，細細打量了一下曾舜平，皺眉問道，“今日你怎麼這麼早就回村了，是……遇著什麼不順利的事兒了嗎？”

“沒、沒有，沒有，我……我就是……”一扯謊，曾舜平就又結了起來，“不是，林姐姐你不在屋里，那、那麼阿念和小笙是誰照顧著的？”

林小娘一邊推開院門一邊側讓曾舜平進去，才說道，“趁著天晴了我去洗個被褥，讓隔壁葛大嬸幫我照看了一下。”

見曾舜平有些晃神地跟在自己后，林小娘不由問，“阿平，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

可曾舜平聞言卻連連搖頭，“我沒事的，我……就是我給你帶了脆皮板鴨回來，不知道……不知道一會兒晚飯能不能添我一副碗筷。”

“當然可以啊！”林小娘抿一笑，轉將藤籃放在石桌上，然后松了口氣道，“你放心，別說是一副碗筷了，晚上我再給你炒個蒜薹小臘，也謝謝你每個月都幫我奔波一次給羅誠去送畫。”

曾舜平心里“咯噔”一下，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勇氣，一把就握住了林小娘的手。

“林姐姐，有個事我……我必須要和你說，羅、羅誠他……他這三個月以來把你的仿畫全……全部都賣到了西市的畫坊。”

林小娘猛得瞪大了眼睛，滿眼的慌不寧，“你說，他賣去了哪里？”

“上、上京城的西市。”曾舜平凝神回，“不過林姐姐你放心，羅誠多賺的那些銀子，我已經全部給你要回來了。

他還以為在意的也是銀子。

可林小娘卻猛地推開了他手里的那一沓紙，整個人抵在院門上慌不已。

不，不不，不能慌，不能。

此時此刻，已經開始在心里一個勁地反復提醒著自己，肯定還是來得及的。

那個男人以前也是從不關心市集上的那些仿畫的，他也不靠字畫為營，只要他還沒有察覺到，那一切……那一切就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