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久卿沒想到沈令儀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番話，他竟一個字都反駁不出口。

“皎皎……”溫久卿失神地喊了一聲，卻見沈令儀已滿眼失地搖了搖頭。

“我只是一介流，不懂你們那些明爭暗斗的權利之奪，不同的立場有不同的和想法，我并非說小侯爺你為了家族權勢綿延而付出的這些努力是不仁不義，我爹常說，人若忘本，亦如牲畜，這點我深以為然。”

沈令儀看著溫久卿，忽然淡淡笑了一笑，口味決絕道，“我說的不仁不義，是小侯爺你竟利用了我對你的信任和理解來達到你自己的目的。”

“那是意外。”溫久卿拉住了拚命想往外走的沈令儀，似怕不聽自己解釋一般，聲音驟然響了起來，“我也沒有料到你會突然打碎了那只琉璃盞，也不知道那些識螢在過了這麼多年以后竟然還有效……”

可話到最后，連溫久卿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當時的事，其實對溫久卿而言也是意外的開端，他在琉璃盞落地被打碎前就已經預料到那些末會頃灑而出了。

沈令儀彼時在慌掙扎，但溫久卿卻很清楚，那時如果他松開手，或者稍微側替擋一擋，很有可能那些識螢就只會落在他自己的袍上。

但是，溫久卿在那時就已經想到了“試探”。

用沈令儀來試探陸晏廷，用對自己的毫無防備來突破長久以來陸晏廷的心謀劃。

信任與義在那一刻對溫久卿而言不值一提，他只知道，人非圣賢，若是左右都想要兼顧，如何能大事！

“小侯爺放開我吧……”沈令儀被溫久卿拉著始終不得解，口吻中已出了一疲憊與不耐，“不管怎麼說，今日之事令儀還是要謝小侯爺的知無不言。”

“你要去哪里？”溫久卿眼焦急地問，“如今宮里很不安全，陸晏廷只能自保，卻本沒法保證你的安全，皇后想要牽制他，他若反了，興許連命都會不保的。”

溫久卿說完，就看見沈令儀眼中那令人覺得冷漠的陌生緒。

他心里不生出了一慌，那種目，似不久以前，他在昭元的眼中也見過。

“我要跟著桑吉殿下出城，殿下他也是知道我今日來見小侯爺的。”沈令儀斂眸看著溫久卿，字里行間全是生疏，“不過這些不正是小侯爺你們想要看到的嗎？你們自以為是的想利用大人對我的悲憫來置他于死地，可你們不知道，我對大人而言，本無足輕重。如此說來，我真的要謝皇后娘娘，謝小侯爺，沒有你們，只怕令儀也不能在這大的局面中全而退。”

事到如今，清楚自己不能再給陸晏廷添了，不管怎樣，現在得一口咬定自己伺候桑吉的份。

因為溫久卿，亦不可信了。

“皎皎，你誤會……”

“小侯爺還是喊我沈姑娘吧。”沈令儀力地從溫久卿的鉗制中出了手，然后又仰起頭向前走了一步，無所畏懼道，“我今日來只是想來找小侯爺討一個真相，令儀謝小侯爺的知無不言，也知道小侯爺在局中的不得已，如此說來，我與小侯爺你也算是兩清了。桑吉殿下此刻應該已經在竹院等我回去了，小侯爺若沒什麼別的事，恕令儀告退。”

……

“阿嚏……阿嚏！”

與此同時，正在閣院與陸晏廷說話的桑吉突然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惹得一旁的崇嶺下意識地就替陸晏廷擋了擋。

“殿下是不是也著涼了？我們爺最近也病著，殿下莫要再把什麼病氣過給了我們爺。”崇嶺說道。

“陸大人病了？”桑吉一聽崇嶺的話便扭頭去看陸晏廷，卻見這人除了臉瞧著有些蒼白之外，其他并沒有什麼病人的模樣。

陸晏廷默不作聲地搖了搖頭，然后順著兩人剛才聊著的話題道，“茶馬司就設在三岔縣，此地分通三城，一臨河，最是便捷。”

桑吉爽快點頭，“你這個想法倒是與我不謀而合的，這件事你放心，我會辦好的。”

他說著又四下看了看，然后湊近陸晏廷小聲道，“我只想知道，沈姑娘的事兒，你想好了嗎？”

陸晏廷聞言緩緩閉上眼，咳了兩下以后方才睜開眼道，“由殿下帶出城，我放心，若是一切順利，那五日之后戌時末，我便會在平遙山山腳等著殿下的。”

“那若是一切不順利呢？”桑吉問。

“若是不順利，我也會讓可信的人去接的。”陸晏廷說著又咳了兩聲。

桑吉于是狐疑地看了陸晏廷一眼，然后才轉頭問崇嶺，“你家大人真的病了啊，嚴重不嚴重？”

崇嶺聞言正想開口，卻見陸晏廷的手已經橫在了自己的眼前。

“多謝殿下關心，我并無大礙，只是這兩日要辛苦殿下再心一下，待出了城，我們大周的這些爛攤子，就與殿下暫無瓜……”

“大人，殿下！”

可是不等陸晏廷把話說完，門外的棲山就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大人，皇后娘娘正往閣院這兒來，殿下，快走！”

“什麼？”桑吉比陸晏廷反應更快，聞言已經一把收起了桌上散落著的七七八八的書卷和堪輿圖，然后將其一腦兒塞進了背著的挎包中，“得了，有什麼事兒回頭再說，你方才說的話我記下了，五日之后戌時末平遙山山腳，我會帶著人在那兒等你的！”

桑吉說罷，輕輕推開了一旁的窗欞，然后翻了個就利索地跳了出去。

皇后娘娘踏議事殿的時候，見陸晏廷正傾著在那兒關窗。

皇后挑了挑眉，下意識往窗邊挪了幾步，看了一眼后才笑著對陸晏廷說，“這大熱天的，陸大人還把窗掩得這麼嚴實？”

陸晏廷聞言拱手作揖，然后面無表地對皇后說道，“啟稟娘娘，微臣偶風寒，太醫吩咐務必不能遇風見了涼。”

“哦，大人病了？”皇后似有些驚訝，又有些躊躇猶豫，“那怎麼辦，本宮已經和諸位大臣商議好了，想請陸大人辛苦一趟，幾日后送福貞公主去南疆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