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頹然的鶴云珩找到陸京宴，陸京宴正在小酒館里逗孩子。

陸京宴見鶴云珩來，把自己剛滿一歲的兒子從嬰兒車里抱出來。

他兒子臉蛋圓嘟嘟的，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世界，里喊著“粑粑粑粑”。

“老鶴，這里！”陸京宴把兒子高高舉起。

小家伙咯咯笑著去抓陸京宴的眼鏡，抓到就咯咯直笑，出兩顆剛冒出的小牙，笑聲清脆得像風鈴。

鶴云珩的目在及那個小小影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針刺了一下。

四年真的很長。

長到足夠一個生命從無到有，長為一個會笑會鬧的小人兒。

時間在別人那里催生了新的生命和幸福，在他這里，只是加深了那道無法修復的裂痕。

裂痕……真的無法修復嗎？

陸京宴逗孩子的畫面就像幻夢，他幻想，如果是他和黛星漾的寶寶，會不會傳明亮的眼睛，傳笑起來時的酒窩。

他們的寶寶也用同樣好奇的眼神打量世界，被他和共同的意包圍長大。

這個幻象如此清晰，又如此脆弱，一即碎。

“哇，你臉好差。”陸京宴的頭發被小家伙抓得糟糟。

他問鶴云珩：“又被黛星漾拒絕了？”

鶴云珩沒回答。

陸京宴兒子看到鶴云珩就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鶴云珩出一手指，小家伙乎乎的小手立刻好奇地攥住了他的指尖。

那溫熱、的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穿了他強筑的心防，一酸猛地沖上鼻尖。

有孩子真好……

“我想抱一下你兒子。”他角極其勉強地向上扯了一下，形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就抱唄。”

陸京宴把小家伙塞到他手里，他聞到了滿鼻子的嬰兒香味。

晚些的時候，陸家的保姆過來把孩子接回去了。

人走后，陸京宴給鶴云珩遞來一杯飲料。

“說吧，一副要生要死的樣子，這次又是怎麼被拒絕的？”

鶴云珩僵地接過來，手卻抖得抓不住。

他倉皇地回手，端起旁邊的烈酒猛灌了一口，滾燙的灼燒著嚨，試圖下那洶涌的緒。

“老陸……”

鶴云珩重新抬起頭，然而即使重新抬起頭，他的眼神也失去了焦點。

他的雙眸盈著沉厚的水，抖，聲音也抖，帶著哭腔。

“破了的鏡子，真的沒辦法再重圓嗎？”

在此之前他仍抱有一僥幸，只要再不討厭自己就好，只要還肯跟自己說話就好。

他可以慢慢來，從陌生人到沒那麼陌生的人，從沒那麼陌生的人到普通朋友……

煙火人間，人生漫長，他總有一天能重新等回。

但現在呢？

所思所想都落了空。

一切挽回都是徒勞。

他低頭，攤開掌心，抬頭看著掌心里的鏡子碎片。

他無視那些碎片邊緣閃爍的寒，五指慢慢收攏，攥。

碎片扎進皮，跡的暈染速度很快，他想用之軀強行將它們粘合在一起。

鋒利的邊緣輕易劃破了他掌心的皮，溫熱的鮮立刻涌出，像絕的淚，蜿蜒著從指間滲出，不僅沒能粘合碎片，反而讓一切變得更加狼藉和猙獰。

……

黛星漾回到家，了鞋子幾乎沒地落腳，大大小小的禮服和品牌商送的禮首飾堆了滿地。

在考慮要不換個大一點的房子——不過可能也不用換，說不定在奧地利玩得開心就不回來了呢？

被自己的好藍圖給弄樂了。

輸碼，開門，手機突然響了，是陸京宴。

黛星漾盯著屏幕看了三秒，接起來，電話那頭很安靜。

“陸總？”

陸京宴的太太梨檀也在娛樂圈，和梨檀是朋友，陸京宴不當珠寶設計師之后回到陸家接管家族生意，主要投資電影，算是真大佬。

因有梨檀的關系在，陸京宴對也頗為照顧。

“我也不想這麼晚打擾你，不過……老鶴喝醉了，說要找你。”

“哦？他還會喝醉？”

他不是永遠喝不醉的嗎。

舊事重提，如同傷疤被重新撕開。

而，一直是失量更大的一方。

黛星漾承認，一想到鶴云珩因為那杯“酒”而把自己練喝不醉的質，就頭皮發麻。

那塊鏡子不應該扔地上，而是應該扔他臉上。

可明明已經釋懷了。

分明和他說過，自己已經不恨他了。

既然是陌生人，為什麼還會為他牽緒？

“他今晚的狀態很不對勁，我怕他會出事。”陸京宴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的人，擔心道：“你能不能過來看看他？”

“黛星漾……”

有縹緲的聲音傳來。

聽見電話的背景里，鶴云珩醉且固執地喊著的名字。

“老鶴，黛星漾在這里。”陸京宴把手機放到鶴云珩耳邊，“笨蛋，你快和說話。”

“抱歉啊陸總，我和他已經沒關系了。”

黛星漾微笑著掛了電話：“他強壯，應該死不了，我還有事，先掛了，晚安。”

“黛星漾……！”

鶴云珩捂著流的手，幾乎是同一時間發出崩潰的嘶喊：“你看，我在流，我在痛，能不能……別這麼對我嗚嗚嗚……”

但已經聽不見。

安靜的酒館里，陸京宴又心疼又焦灼地看著眼前哭得稀里嘩啦的男人。

“哎喲老鶴喲，你都哭了燒水壺了都……我一大男人也不會安大男人呀……”

鶴云珩趴在桌上，耳邊是陸京宴呼天喊地的聲音，他閉起眼，手因為疼痛而神經麻痹。

不能，只有腦子勉強運行，全是黛星漾高高舉起鏡子又松手的畫面在腦海里反復變換、翻轉。

再次醒來，他在自己車上。

他看了時間，凌晨一點了。

難怪醒了，這是他每晚的噩夢時間。

那可怕的失重又來了。

外面黑暗一片，然而黑暗并非寂靜，他聽見自己的耳朵嗡鳴得刺耳，他覺自己在下沉，墜向一個冰冷刺骨的深淵。

他覺自己變了那些閃爍著寒的鏡子碎片，每一片都倒映著同一張臉——黛星漾的臉。

無數個黛星漾在碎片中重復著那句魔咒：“鏡子碎了就是碎了”。

聲音不是從外部傳來，而是直接在他顱骨共振，震得他耳刺痛，令他瀕臨崩潰。

這次他不再是從電梯里失重墜落，腳下的碎片扭曲一片會把人吞沒的紅海洋，像汩汩流著的，冰冷刺骨的海洋淹沒他的腳踝，黑的荊棘纏住他的脖子，要把他拖進可怕的漩渦里去。

他無法呼吸，攥住車門，試圖用真實的驅散那可怕的幻覺，但無濟于事。

誰來救救他……

誰來救救他……

“篤，篤——”

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把他從可怕的海洋里救了出來。

他沒被淹死。

然而全還是噠噠的，冒著冷汗，臉上全是淚痕。

“篤篤——”他又聽見了這個聲音。

有人在敲他的車窗。

他抹了一把眼淚，睜大眼睛看著車窗外小的影。

那一瞬間，他的淚水像水龍頭一樣噴灑，止都止不住。

他到車門，打開，沖過去，眼淚灑在后的黑暗里，他不顧一切，抱住黛星漾。

謝謝你，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