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鍋湯倒下來，鶴云珩白皙的手背上一片灼紅。

黛星漾看了一眼他皺的眉，不太愿地掏出一沓紙巾扔到他手上。

鶴云珩垂眼看著，說：“不疼。”

“湯也不膩，我在出鍋的時候過濾掉了上面的油。”

黛星漾默不作聲地把掉的紙巾扔進紙簍。

“別這樣，自在我這里沒用。”

鶴云珩低下頭。

是呀，如果自有用，他可以立刻拿刀子在自己口捅上幾刀，可不在乎。

就算他現在斷手斷腳打著石膏在面前賣慘，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黛星漾：“涂藥和去醫院，二選一。”

鶴云珩本垂著頭，聽到這句，馬上抬頭大聲答：“涂藥。”

黛星漾嗯了一聲。

一碼歸一碼，湯確實是打翻的，就幫他買瓶藥吧，反正也不貴，幾塊錢就當便宜他了。

鶴云珩一直看著黛星漾，看到拿手機不知給誰發微信。

很快，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生滿頭大汗跑過來，“星姐，藥來了藥來了。”

黛星漾沒接，看向鶴云珩的方向，“給他吧，如果他需要幫助的話，你就幫他涂一下。”

瞬間，鶴云珩眼底的芒熄滅了，如同被掐滅的燭火，只余下深不見底的晦暗。

他的肩膀耷拉了下來，“不用了，我回家自己找藥涂。”

然后他干笑了兩聲，彎腰將摔在地上的餐盒撿了起來，像是自言自語那樣：“湯也不喝，明天我給你做素湯，青菜豆腐湯可以嗎，你以前最吃素食。”

黛星漾已經走遠了，可還是聽見了鶴云珩的聲音。

聲音輕得像氣球，不用風吹就飄走了。

“黛星漾，你告訴我吧，我該怎麼做……”

黛星漾腳步頓了頓，腔里莫名燃起—煩躁。

很想對他說出些更加刻薄的話。

可回過頭看見鶴云珩的背影——那麼高大，卻那麼孤獨。

像個落魄而又失意的老人，心酸又可憐。

傷人的話收了回去。

下了戲，問小助理：“小雅，你之前跟過其他人，他們是不是都有專門的廚子？”

小助理眨著清純的大眼睛狂點頭：“嗯呀！”

黛星漾很累，“也給我找一個吧，負責我的一日三餐，錢不是問題。”

隔天，鶴云珩還是雷打不給送飯。

今天拍的是景戲，在一家酒店取景。

黛星漾下樓的時候，看見大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他像是睡著了。

看著也很疲憊，眼睛微閉，黑黑的睫像扇子一樣上下攏起來，一盞壁燈正好打在他臉上，照得他的臉更白了。

病態的白，像個沉睡的病人。

黛星漾不自覺放輕了腳步，并不想讓他發現自己。

可鶴云珩還是醒了。

黛星漾驚訝于他現在的睡眠質量居然差這樣，以前鶴云珩一旦睡著了，在床邊敲鑼打鼓都吵不醒他。

對上黛星漾過來的目，鶴云珩先是有一瞬間的局促，而后又欣喜起來。

“上午的工作累不累？”

跟之前的每一天那樣，得不到回應，他也不氣餒，拿起飯盒大步走到前。

原來只是錯覺，還是那麼抗拒。

“你喜歡吃清淡的，今天天氣熱，我沒放太多鹽。”

他輕聲地說著，角那抹習慣的、試圖安或自嘲的笑意，凝固一個苦的弧度。

昨天說要做的青菜豆腐湯，他今天真的做了，還搭配了白的米飯，黃的煎蛋，的烤，紅的蝦仁綠的青提，五六的蔬菜沙拉，看著很有食。

黛星漾沒。

“吃一口吧，我怕你著。”挫太多次，鶴云珩已經習慣了。

他知道今天仍是不會接他的東西。

可他失落的同時仍抱著一不切實際的期待。

萬一呢？萬一什麼意思，一萬次有一次接了呢？

忽然黛星漾的眉頭了。

然后鶴云珩看見，利落地出手，接過了他的餐盒。

他一時不敢相信，愣在原地，連黛星漾走了都沒有察覺。

他的手虛虛舉在半空中，開始劇烈抖。

如同漫長的黑夜里突然一個沖天的煙花在空中炸開，他的大腦一片星燦爛……

竟然真的接過了他手中的飯盒！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像行尸走，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可今天這個簡單的舉，如同親手把他從暗無天日的地獄里提了出來。

明撕破黑暗，他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全的細胞在囂著，鶴云珩泛紅的眼睛漫上幾分雀躍，他收回了手，矜持地追上來，保持和并肩的速度前行。

“湯有點燙，一會我給你吹吹。”

黛星漾快走兩步，“不用，你走吧。”

“不要趕我走。”鶴云珩跟著，頭垂得低低的，時不時吸幾下鼻子。

于是黛星漾停下來，面無表地盯著他看，“你要哭給我看嗎？”

“沒有……”

……

黛星漾拎著餐盒來到片場，蓋子一打開，飄出來的飯香頓時彌漫著整個片場，讓人聞著就流口水。

可只是盯著，盯到飯菜變涼了也沒有吃上一口。

大家看到這樣，有些不明所以。

同組的演員問：“有青菜有大蝦，葷素搭配，這麼好吃的東西你不饞？”

黛星漾半癱在折疊椅上，有氣無力道：“最近我票虧了，見不得一丁點綠。”

“啊？？”那人里含著餅干，腦子轉了半天都沒能參這句話到底是幾個意思。

然后那人就看見，黛星漾起把冷掉的飯菜全扣進了垃圾桶，并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一個多月里，雖然大家明著沒有說，但心里多多都覺得黛星漾太過冷漠無了。

那天低糖暈倒，鶴云珩的張大家都看在眼里，就沒見過這麼低聲下氣追人的。

好幾次看到鶴云珩過來送宵夜，還沒下戲，他就在休息室里等。

有時等到凌晨，等著等著睡著了，睡夢中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渾冒汗表極度痛苦，像是深陷噩夢中。

有幾個膽子大的走近了去聽，發現他說的全是“黛星漾，救我”“漾漾別走”“求求你了，再看看我吧”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