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侯爺不在意夫人和三爺前事，那是好事。”

蔣楓川卻哼了一聲，“他真有這般寬和？怕不是以退為進、俘獲人心吧？”

惠叔都不知說什麼好了，幸而樸嬤嬤遣人來請，六爺倒也沒再多言，抿往祭拜的殿里而去。

*

永定侯府。

眾人剛要出門往廣濟寺去，崇安便來了一趟，輕聲在侯爺側。

“衛國公世子夫人想要見您一面。”

杜泠靜也聽見了這話，但見男人抬手，“不見。”

崇安又道，“世子夫人先前來過一次了，當時侯爺未在家中。”

杜泠靜倒也曉得，但那位世子夫人不是在尋的，崇安就讓改日再來。

不同側的男人道，“興許世子夫人有要事。我自去廣濟寺便是，侯爺不必陪我。”

陸慎如卻道要陪的，“不是說好了一道前往？”

他說那衛國公世子夫人，正是榮昌伯府楊家的大小姐，“來能有什麼事？無外乎請我再去圣上面前說，給那兩個犯了人命司的弟弟留條命。”

眼下邵伯舉重罪難逃，邵氏也被連累，竇閣老等雍王一黨被牽扯，自然不會放過永定侯府這邊，死咬著榮昌伯府楊家的事不放，要皇上重判楊大小姐的兩個弟弟。

“他們咬的這麼，就算我去皇上面前說又能怎樣？況且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他道，“眼下能大差不差地，把榮昌伯府保下來就不錯了，楊大小姐想要的太多，我實是不便見。”

杜泠靜明白了過來。

他是選了拂黨眾人，才放棄了楊家的兩位小爺，杜泠靜在這事上不好說話。

見他已有主張，便沒再多言。

兩人不時離府往廣濟寺去。

廣濟寺里為蔣竹修做了一個小道場，杜泠靜拜于其間。

看向那盞怎麼都點不亮的等，恍惚間突然覺，三郎好像離有些遠，又越來越遠了。

心下有一息的發慌，想要抓住什麼卻又抓不住，就像那盞點不亮的燈一樣。

杜泠靜在前停留了許久，直到有人近到側，握了的肩。

這才緩緩起了來，又見他亦接了三柱清香，拜了一拜，將三柱清香安在香爐中。

他這般，杜泠靜也不好再停留，轉頭又看了兩眼那盞暫時被寄放到廣濟寺里的燈，跟他一道轉了。

住持來說了幾句佛語，自是逝人已逝、生者安心之類的話。

廣濟寺的住持倒與紅螺寺住持好，道廣濟寺在城，“若是為解元做大道場，還得是紅螺寺更方便些。”

杜泠靜是有這個意思，就是不曉得在紅螺寺那邊做大道場，會不會擾了太妃娘娘清靜。

但男人卻沒有這層顧慮，他直接同廣濟寺的住持道，“煩請二位住持再替解元，往紅螺寺做一場水陸道場，一應諸事皆以最盛才好，趕在年前。香火自是陸某來出。”

他一出手便是一場盛大的水陸法事。

他略一開口，廣濟寺住持便道聲“阿彌陀佛”，應了下來。

杜泠靜不低聲道，“由兩位住持來主持，又在紅螺寺辦這水陸法事，會否聲勢太過？”

他說無妨，“解元的三年祭不是尋常祭奠，理應如此。”

杜泠靜卻道，“那香火錢還是我來……”

話沒說完，男人已皺眉看了過來，“娘子這又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是說……”在他定定的目下，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口。

還是他直接道，“我亦拜讀過蔣謙筠，高中一省解元的文章，文思斐然，讀之豁然開朗。我以此道場聊表敬意不嗎？娘子不許？”

杜泠靜沒想到他還讀過三郎的文章，他總是做過些令想不到的事。

但還能再說不行？

說，“沒有不許……”

男人道，“那娘子便不用心了。”

兩人又跟隨廣濟寺的主持在寺廟中小轉了一陣，聽了些佛法道理，淺嘗寺中齋點一二，才離了去。

不想離去的時候，崇安又來稟事。

“侯爺，衛國公世子夫人還是想見您一面，就等在寺外了。”

杜泠靜瞧見他皺了眉，可還是沒有開口應下。

他還是說不見，“你去跟直說吧，此事我已盡力，更多是不能了。”

本就是殺人滅口的重罪，又被竇閣老等人咬死了，想讓兩人全須全尾留條命，除非是皇上愿意開恩，且將邵伯舉和邵氏一并饒了，才有可能。

他不見人，只同他娘子一并回了府邸。

寺外，衛國公世子夫人，也就是榮昌伯府楊家的大小姐，聽聞崇安的話也沒再多言。

一言不發地看著侯府的馬車，載著侯爺與他的新夫人離去。

陪房嬤嬤，“夫人，我們也回去吧。”

哼了一聲，“回去做什麼？等著我兩個弟弟被砍頭？”

說著，不甘的眼淚咣當落了下來。

“我父親我大哥為陸氏的永定軍賣命多年，他陸侯一朝迎娶了新夫人，顧著夫人娘家這些文臣，便不要我們這些姻親故舊了……那我們這些年為陸氏姐弟擁立太子，添磚加瓦算什麼？”

道，“慧王還沒主東宮呢。陸侯就對我們這些舊人‘鐵面無私’了。侯爺是變了嗎？娶了新婦就變了？我倒是想見識見識，他那新夫人是什麼樣的人，有這樣籠絡侯爺的手段……”

陪房嬤嬤連忙讓快別說了。

“夫人快別說了，這些事哪好妄議？讓旁人聽見可了不得！

陪房嬤嬤趕岔開話題，“老奴方才聽說，伯夫人今日又暈了一回，您不若先回娘家看看伯夫人吧。”

楊大小姐聽見母親又昏倒，驚得連忙讓人掉轉車頭，往榮昌伯府去。

*

紅螺寺。

永定侯府陸氏要為蔣解元辦一場水陸法會，消息很快就傳了過來。

蔣太妃問詢都愣了愣，“請兩位住持合辦，實在過盛了些。”

但這是陸氏出香火錢來辦的，還能阻攔不。

太妃倒是沒說什麼，但此事卻落到了客院備考的蔣楓川耳中。

青年剛做了一下晌的文章，此刻起翻看著兄長舊年為春闈會試準備的手札。

厚厚的一冊文章手札，他但凡能來京城應考，以他一省解元的文采，沒有不中的。說不定會試也能拔得頭籌，殿試再點狀元，便是三元及第！

可他卻連青州都沒能出的來。

蔣楓川剛翻了兩頁手札，就聽說了這件事。

“兩位住持合辦的水陸大會？”

小沙彌說是，“解元此番必然安心往極樂世界去了。”

小沙彌不曉得事，但這話卻聽得惠叔，不安看了六爺一眼。

果聽六爺低聲說了一句。

“送逝者遠去，方能讓生者忘懷嗎？”

他道，“陸侯爺就這麼著急？”

別不是這場圣旨賜婚，也有些不為人知的貓膩吧？

第45章

日子進了臘月, 京城又下了兩場小雪。

杜泠靜去看了扈廷瀾一回。扈大哥上的傷勢好多了，但等到邵伯舉判罰的日子，他仍是神落寞。

亭君則記過口供之后, 就著急地回了一趟滄州。

杜泠靜本想往枕月樓里吃飯，再到崇教坊國子監附近的茶館小坐, 但亭君顧念著家中的孩子, 杜泠靜只能與相約年后再見。

自己倒也不算清閑。次年二月的春闈在即，正是時文書冊最好賣的時候，杜氏印社從前在青州，逢小考都能大賣一波, 若逢一省秋闈更是不得了。

今歲的秋闈因著在京中被婚事占了心神，只有趙掌柜一個人在青州苦苦支撐, 眼下將趙掌柜也來了京中，又開了勉樓，趙掌柜一下招攬了許多人手，同道, “這剛年末京里就聚滿了各地前來候考的學子, 咱們說什麼要大賺一筆！”

這話說得好像開書樓, 就只為了賺讀書人的錢。

但轉念一想，如今打理的不是勉樓而是歸林樓了, 這些時日來歸林樓收書，以帶來的錢是不夠的, 他給特支了一大筆錢過來，宗大總管也派了管事協助。

那些銀子多得, 趙掌柜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藏書是費錢，但只出不進非是長久之計，便讓趙掌柜莫要再惦記侯府撥來的錢, 接著春闈降至，歸林樓剛開的名頭，好生賣些書冊來，將歸林樓慢慢扶上藏書樓的正軌才是要。

因而趙掌柜要趁機多賺些錢，自是不排斥，這幾日便出了城，從侯府往歸林樓里去。

誰想頭一日去了歸林樓，第二日某人就派人來接，次日又出城去，才過了一晚，他又讓人來接。

想這樣也不是不行，好歹能在歸林樓住上一晚。可才兩回，今日又一早出了侯府，下晌天還沒黑，他干脆讓崇平親自接了回家。

歸林樓是不遠，但一日打個來回，也要費些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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