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在這枯燥而痛苦的時中溜走。

三個月后。

周氏集團總部，總裁辦公室。

程誠推門進來時，周時凜正在簽文件。

“周總。”程誠站在辦公桌前，聲音比平時高了八度，“剛收到消息，黎那邊…”

周時凜頭也沒抬：“如果是季度報表就放桌上。”

“不是報表。”程誠咽了口唾沫，“是溫小姐。回來了。”

鋼筆尖在紙上頓住，洇開一團墨跡。

周時凜緩緩抬頭，眼神像刀子一樣釘在程誠臉上：“你說什麼？”

“溫晚小姐。”程誠一字一頓地說，“以國際珠寶設計師份回港城了，下周在會展中心有個珠寶展，是特邀嘉賓。”

啪嗒。

周時凜的筆瞬間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他彎腰去撿，手指卻抖得厲害，撿了三次才拿起來。

“時間。”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下周三下午兩點。”程誠迅速翻開平板，“這是邀請函電子版，溫小姐這次帶了新設計的'重生'系列，預測會…”

“住哪？”周時凜打斷他。

程誠屏幕的手指頓了一下：“半島酒店，2808套房。”

半島酒店……

第一次看見他時的地方。

周時凜突然笑了。

那笑容看得程誠后背發涼。

“回來了…回來了……”

辦公室陷詭異的沉默。程誠看著老板死死攥著桌邊的手指關節泛白，猶豫著開口：“周總，是不是要安排人…”

“不用。”周時凜站起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程誠，“把珠寶展的公開信息發我一份就行。”

程誠明顯愣了一下：“只要展會信息嗎？溫小姐的行程…”

“不必了。”周時凜的聲音很平靜，“既然選擇回來，自然會按自己的方式生活。”

過玻璃照在周時凜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程誠看著那個孤零零的影子，突然想起一年前在黎雨夜，老板跪在塞納河邊痛哭的樣子。

“周總…”程誠鼓起勇氣，“您要不要…”

“你先出去。”周時凜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讓我一個人待會兒。”

門關上后，周時凜才允許自己呼吸。他低頭看手機，雖然拒絕了程誠的提議，但作為他的下屬，程誠又怎麼不知道他的心思呢。

行程表還是發來了，他沒忍住，還是點開了，第一行就刺得他眼睛發疼：

「3月21日 14:00 溫晚抵港 CX521航班 頭等艙1A」

他放大那張拍的機場照片——

溫晚戴著墨鏡，長發微卷，穿米風，比去年瘦了些，但氣很好。

指尖無意識地挲著屏幕上的臉，周時凜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猛地鎖屏。

“回來了…”他對著空氣喃喃自語，“真的回來了…”

心臟在腔里瘋狂跳，震得耳發疼。他扯松領帶，卻解不開那種窒息。

一年零三個月了。

四百多個日夜，將近一萬個小時。

他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

現在就在同一座城市，呼吸著同樣的空氣，可能正看著維港的夜景——就像他們第一次相遇時那樣。

周時凜突然抓起外套沖出辦公室。書室的人嚇了一跳：“周總，十分鐘后還有高層會議要開…”

“現在給我取消。”他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

地下車庫冷得像冰窖。周時凜坐進車里，卻沒發引擎，只是盯著方向盤發呆。

去哪？

半島酒店？像個變態一樣守在大堂？

還是直接去2808敲門？然后呢？說什麼？

「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求你給我一次機會」？

周時凜狠狠捶了下方向盤，喇叭聲在閉空間里炸開，震得他耳生疼。

“！”他罵出聲，不知是在氣自己還是氣這荒唐的局面。

手機震起來。

是程誠：「周總，剛確認到溫小姐今晚去了廟街夜市，現在正在回酒店的路上。你要過去一趟嗎？」

周時凜盯著這條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鐘，回復：「不用。」

發完又補了一條：「別讓發現。」

放下手機，他仰頭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溫晚的笑聲突然在腦海中響起，那麼清晰，仿佛就坐在副駕駛上。

“周時凜，”記憶里的歪著頭笑，“你知道為什麼我喜歡吃廟街的蛋仔嗎？因為…”

“因為像你小時候的味道。”他輕聲接上，盡管沒人聽得見。

睜開眼睛，副駕駛空空如也。只有安全帶扣反著冷，提醒他那個會撒要買路邊攤的人已經不在了。

周時凜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干什麼——像個跟蹤狂一樣收集的行蹤，和當年有什麼區別？

“該死…”他抹了把臉，啟車子，“周時凜，你他媽一點長進都沒有。”

于是他立刻又給程誠發了一句：「不要再跟著了，讓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吧。」

回到家，王姐正在收拾餐桌：“周先生吃過了嗎？要不要…”

“不。”他徑直上樓，“別來打擾我。”

浴室鏡子里的男人眼眶發紅，領帶歪斜，像個輸一切的賭徒。

周時凜擰開水龍頭，冷水潑在臉上，卻澆不滅那灼燒。

床頭柜上的分公司報告還攤開著，最新一頁寫著：「溫小姐本月榮獲法國珠寶設計新人獎」。

現在回來了。

帶著榮譽，帶著新設計，帶著…對他的原諒嗎？

周時凜不敢想。

他機械地打開柜，手指劃過一排排高定西裝。溫晚以前總說他穿藏青最好看，說那襯得他眉眼深邃。

“見鬼…”他猛地關上柜門，“周時凜，你他媽在挑什麼服？本不會見你！”

手機又響了。

程誠：「周總剛收到珠寶展場邀請函，VIP區第一排。要跟主辦方換個位置嗎？」

周時凜的呼吸停滯了一秒。

第一排。

意味著溫晚在臺上能看到他。

意味著…可能會逃。

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按不下去。最后他回復：「先留著。」

放下手機，他走到臺上。夜中的維港燈火璀璨，游緩緩駛過，拖出一道銀亮的水痕。

溫晚現在會在干什麼？

在酒店房間看文件？在浴缸里泡澡？還是…也在看這片夜景？

夜風吹得襯衫獵獵作響。周時凜出手機，點開加相冊——溫晚站在櫻花樹下，笑得眉眼彎彎。

指尖輕輕過屏幕，周時凜低聲說：“歡迎回來，晚晚。”

聲音散在風里，無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