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

117路公車在南禮附中這一站上來三個學生, 長得個頂個的好看，司機不免多看上幾眼。

這條線路的終點是外環外的一個小型公樞紐。越靠近外環，車上乘客越。已經過了下午上課時間, 三個學生還沒有下車的意思。司機看一眼後視鏡在心裏嘀咕，八是學習不好的學生在逃課。

這條線路他開了五年，閉著眼睛也能知道在哪裏轉彎, 紅燈等幾秒, 開多久後停靠, 留下的一點心思就放在了三個學生上。

三人依次坐在右側的單座上, 孩在中間, 臉向窗外，兩個男孩一前一後, 前排男孩側坐著, 轉頭和孩說話, 孩時不時回一句, 後排男孩只看著孩，被問到的時候才說上一句。

誰存了什麽心思, 司機自覺得一清二楚。

過慣了兩點一線的生活, 喬七能把從家到附中這一路上所有店鋪的名字背上一遍。頻繁往複的日子裏, 這條路上新開一家店對來說都是新鮮事, 路過的時候會多看兩眼。

今天突然有機會到外面走一走，而且是帶著出逃的心, 整個行程便變得張刺激且有浪漫彩。

在喬七倉促而的計劃裏，會一個人坐上去往海邊的公車，座位要靠窗, 側著臉，時間流淌, 景飛逝，耳機裏響著一首流暢歡快的鋼琴曲，曲子中或許可以夾雜著一兩聲輕鼓點。

就這樣安靜地一場心靈之旅，完一場心修行。

而不是，耳邊都是陸星然的聲音。

喬七聽他從魯班發明卯榫結構，聊到榫卯結構工藝學，用故宮角樓舉例說明後，又串到北城的景點，將半年後的十一假期安排得明明白白，終于忍不住嘆了口氣問：“你的水杯裏還有水嗎？”

陸星然手拉開背包拉鏈，上問：“你了？”

喬七接過水杯，擰開蓋子懟到他臉前，“說了這麽久，累了吧？”

陸星然揚起眉哈哈一笑，眼神無意瞥到坐在喬七後臉不愉的周尋，又想起了自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卷人計劃，接過水杯後作勢將手到喬七頭上一副要的架勢，上說：“拐彎抹角，越來越皮。”

喬七不躲不閃，只原本清澈的眼神圓圓瞪起，型不夠表來湊，一副我很不好惹的模樣。

後的周尋閑閑地靠在座椅上，表沒變，雙敞著，一條在喬七座椅背後，一條大咧咧地支在過道上，手掌伏在上，手指有規律地打著節拍，一雙泛著冷意的眼睛盯著他的手。

陸星然被這涼涼的一撇冰得心頭一跳，心裏臥槽一聲，生怕自己卷過了連朋友也沒有，笑著收回預備作的手，低頭喝了一口水，問喬七：“今天怎麽想到逃課了？”

喬七低下頭撇撇， “一直複習會煩啊。”

周尋視線略過生輕晃過的馬尾，停在出的纖細後頸上，聽嘆了一口氣又說：“我以為我能一直做一只快樂書蟲呢，現在才知道，書蟲怎麽會快樂？！而且，沒想到我也有逃課的這一天，可惡！”

江南孩天生一把糯的好嗓音，原本的自厭自棄加上一句“可惡”後變得莫名可。周尋想象著蹙著眉心帶著抱怨說出這句，忍不住低下頭彎起角，只是沒過幾秒，陸星然開了口。

“所以要時不時地出來放松，像今天這樣就很好，以後想放松了就我。”

生聲音微頓，似是無語，過了片刻才說：“你管逃課放松？這一次就夠了啊，有點後悔帶你們兩個出來了，你不愁嗎？回去還不知道怎麽和蘇老師還有老顧差呢。”

“愁什麽？出來玩的時候放松些。什麽差呢？直接爬牆溜進去，不讓他們抓到就好。”

“……爬牆？那不是罪加一等嗎？”

“怎麽，你還想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去？”

“……”

“臥槽，喬七你不會真這麽想吧？”

陸星然出一只大拇指，“你可真是，逃課中的好學生。”

“……”

周尋聽著兩個人稔地鬥，角的笑收回，側眼看向窗外。

即使有心彌補陪伴，一年重逢也難以敵過十年相伴。

他有些看不陸星然，有時像護食的狼，涉及到喬七的，什麽都要和他來爭一爭。有時又像全然不在意這件事，把他當可以勾肩搭背的好朋友。

沿路建築漸，周尋收回視線，待公車駛站臺，手了一下前正在說話的生發尾。

發尾無端掃過脖頸，喬七一愣，緩緩回頭，周尋已經站起，像是剛剛無聊到頭發的不是他，只淡淡提醒，“到了。”

盡管南禮臨海，空氣一直潤。但下車後，喬七還是吸了一下鼻子。

距離海邊不遠，這裏已經有的海風味道。

遵循著記憶中的路線，喬七走在前面，心雀躍。

這裏沒有屬于城市的高大建築，取而代之的是兩層三層的民房，像一棟小小的別墅，稀稀疏疏地排布在寬廣的土地上。

這條公路很寬，行車卻。

越往海邊走，風越大，鹹腥味越濃。

喬七舉目遠眺，視線盡頭海天連一線。

輕輕舒了口氣，角揚起笑容，不再去想回學校後的事，回頭朝兩個男生招招手，幹脆迎著風跑起來。

碎發被海風吹著向後，出潔的額頭，和生明快的笑容。

盡管還沒到達海邊，鼻息間已經滿是大海的味道。

喬七著氣，近乎貪婪的吸上一口，笑出聲。

回看向兩個慢悠悠走在後面的年，覺自己像第一次見到大海的興小孩。

走下公路，踩過一片枯草，便真的到了海邊。

南禮的這一段海岸是一片灘塗。泥濘的淤泥裏散落著幾只牡蠣，幾條跳跳魚從泥上跳過，一只小螃蟹在泥裏鑽來鑽取。

喬七將鞋在一旁，赤腳站到泥上，馬上被冰得嘶了一聲，瞬間後悔。

淤泥又又涼，堪比二月寒冰，瞬間沒過整個腳面。

抿著，呲著牙，一時犯了難。

要麽站在泥裏，要麽站回幹淨的鞋上，要麽，踩到一旁長著幹刺的枯草上。

哪個都很難。

遠兩個年走近，陸星然看著這進退兩難的樣子哈哈一通笑，喬七怒著瞪回去時，周尋已經走近。

他低下頭問，“不想站在泥裏了？”

喬七點點頭，腳面突然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嚇得“啊”的了一聲，面一白，顧不得想太多，朝著周尋的方向一跳，長手臂去摟他的脖頸。

年微愣，但是似乎已經做好了準備，一只手臂將摟在懷裏，另一只托著的，擡腳往公路邊緣走去。

陸星然臥槽一聲，顧不得再笑話人，連忙過來，問：“什麽況？”

他了手，周尋越過他，沒有將人給他的意思。

喬七聞到鼻尖的青檸味稍微緩過神，才發現自己手臂正摟著周尋的脖頸，整個人像八爪魚一般著他上，兩人在一起。

男生的肩膀很寬很，似乎還能到他膛的怦怦心跳。

從來沒和異這樣親過，遲來的恥慢慢爬上耳廓。喬七紅著耳朵稍微松開了一些，低頭看到自己髒髒的腳丫一晃一晃，實在不知道用哪個詞能準概括此時的複雜心。

無法正視眼前的況，逃避似的，喬七虛弱擡起頭，對跟上來的陸星然說：“剛剛有東西抓我的腳。”

陸星然目在兩人上掃過，翻返回海邊。

喬七微微掙了掙，薄紅已經爬滿脖頸，用餘瞄了一眼周尋沒什麽表的臉，小聲說：“周尋，放我下來吧。”

察覺到生的意，結滾，周尋抱著人繼續往前走，低聲回：“別，馬上就到。”

耳邊是的聲音，鼻息間是頭發上的味道，心髒裏的早已無聲沸騰。說著馬上就到的人緩下腳步。

喬七沒再說話，渾僵著擡起視線。

視線微晃，距離海邊越來越遠。

陸星然蹲到剛剛站立的位置，似乎在淤泥裏翻找著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被輕放到公路邊緣的石臺上，遠的陸星然也站起，一手拎著的鞋，一手似乎著什麽東西走過來。

喬七丟人到擡不起頭，默默沉著視線，腳趾輕輕摳到一起，沒了下一步作。

忽地，腳掌被一只大手握住，溫熱的水流緩緩澆到腳面。

喬七直覺一，又被握，頭頂傳來低沉的一聲“別”。

不敢擡頭，小聲說道：“謝謝，我，我自己來就行。”

但是水流仍在流，略有些糙的指腹劃過的腳面，水流沖走泥沙。

陸星然的腳步聲近了，握著腳掌的手也松開了。

喬七舒了口氣，借著水流將腳丫上剩下的一點淤泥沖洗幹淨。

海風吹過，碎發蓋住的眉眼，沒擡頭，又去沖洗另一只腳。

沖洗完時，陸星然將手裏的鞋適時遞上，蹲在面前，右手藏在背後，笑著問：“七七，你猜剛剛是什麽抓你？”

著腳丫時子十分難穿。喬七默默低著頭，手指用力，將子擰地穿在腳上，再細細抻直，最後穿上鞋子後才擡頭。

陸星然仍蹲在面前，一臉要作弄的表，餘中的周尋直起，正緩緩擰上保溫杯蓋。

喬七剛剛只顧著修補自己所剩不多的臉面，本沒有細聽陸星然的問題，小聲問了一句：“什麽？”

“是它！哈哈哈哈！”

陸星然說著話，將右手猛地舉到喬七面前。

一只小螃蟹正在他的指間張牙舞爪。

喬七努力保持表不變，力圖確保剛長出的這點臉皮不被大風吹走也不被陸星然笑掉，不然就真的一點臉也沒了。

結果，頭頂一聲輕笑。

那笑聲漫不經心似的，不用擡頭看都知道是誰。

喬七眼睛一閉，哭無淚。

誰能告訴，計劃中的海邊之旅，為什麽會變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