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

喬七用最快的速度換好服, 回來時周尋正靠在大廳的立柱旁避著人群，左手拿著病歷本和醫療卡，右手依然垂著。

他材高挑, 眉眼生得極惹眼，就算在醫院這種匆匆而來匆匆而過的場合，也能引得人回頭看上一眼。

喬七想到他傷後連一個能馬上過來的家人都沒有, 頓時有些自責。應該先掛號帶他去看病, 穿子的事被魏雪醫生看到說一頓其實也沒什麽, 著頭皮也就過去了。

眼底掛上愧疚, 喬七快走上前小聲道歉後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看了一眼掛號單後繞到他右側，隔著一只手掌的距離和他并肩, 一起去往骨科門診。

和其他科室相比, 今天骨科候診室裏的患者算不得多, 都是家長帶著小朋友過來就診的。吊著手臂的小朋友、坐在椅上裹著石膏的小朋友、頭上著紗布纏著紗網還能滿地跑的小朋友, 不管是哪種，都沒有周尋這麽高的小朋友。

因此兩人進來時, 收到注目禮簡直是肯定的。這種注目禮原本在高較高的周尋上, 而後又移到喬七上, 似乎是在判斷哪個是家長哪個是傷的小朋友。

喬七原本對這些無, 但今天說到“兒醫院”、“兒科”這些字眼時剛被笑過，因此多生出些恥之心, 在被矚目的時候慢慢紅了臉頰。

倒是邊的周尋任人打量也面不改，直到那些人收回目。

喬七默默佩服，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我不尷尬, 尷尬的就是別人”吧。

因為魏雪的關系，和這邊科室的醫護都認識, 進門後沒等去刷卡簽到，已經被護士臺的姐姐擡手招呼過去。

護士姐姐一邊接過卡和病歷本簽到蓋章，一邊擡眼八卦，“七七，那邊那個是你男朋友嗎？好帥啊！”

喬七一愣，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是我同學，他手指好像骨折了。”

護士姐姐詫異地過去，男生右手垂著不，忍痛能力似乎很強，神上完全看不出一疼痛模樣，倒是眼神自始至終一直落在喬七上。將卡和病歷本遞還，“魏老師今天剛好在7號診室坐診。你們稍等一下。”

喬七道謝後接過，走回周尋旁。

周尋的無名指比在路上時要紅腫，眉頭輕輕蹙著，像是在極力忍耐。

都說十指連心，喬七想起自己小時候有一次不小心切到手指都疼得直哭，頓時有點不敢想周尋現在有多疼。心底歉疚更甚。

“是不是很疼呀？我給你……”

“吹一吹”三個字在腦子裏逛了兩圈又收回去，喬七擡眼看周尋，這種哄小朋友的話對他應該不管用吧？

“嗯？”周尋微微側，目低垂，像是在追問那半句沒說出口的話。

“吹一吹？”喬七開口。

周尋一怔，眼神一錯不錯地看著，盯得心虛得連忙改口，“或者剝個果凍吃？”

話一出口喬七自己心裏先跑過一串省略號，這個方法也很哄小朋友。

絞盡腦地去想第三個方法時，周小朋友已經淡然開口，“果凍吧。”

敏銳聽出他聲音裏的笑意，喬七有種自己才是小朋友的錯覺。晃掉腦子裏的奇怪想法，下雙肩包背帶，拉開拉鏈，才拿出一顆果凍就聽到到七號診室候診的提示。

果凍又被收回去，“晚一點再吃吧。”

周小朋友也不計較，“好。”

兒醫院的這棟門診樓是前兩年新建，環境幹淨整潔，設備齊全。患者們不用在診室外排長隊等待，據系統提示提前一個號碼來候診即可。

大概是護士小姐姐做了什麽作，直接把他們安排到了有人坐診的七號診室。

七號診室的門關著，魏雪的證件照片顯示在診室門外的電子屏上。照片上的眉似遠山，目如杏核，整張臉明豔大方。

喬七的五和魏雪其實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了些明豔，多了些江南兒的溫婉俏。而在外常常一副好學生模樣時，這種俏又被氣質了下去，讓人一眼看上去就很乖。

周尋目落在電子屏上，似乎是在看魏雪的個人介紹，幾分鐘也沒挪開眼。

喬七心裏猶豫幾分，想到一會兒就要面對面就診，還是開口，“周尋。”

“嗯？”

“這是我媽媽。”

周尋轉過來，再次“嗯”一聲，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他的目在喬七臉上逡巡片刻，以為他會像其他見過媽媽的同學說上一句“你和你媽媽長得真像”時，又轉向電子屏。

診室門這時被從裏面推開，一個年輕媽媽懷裏抱著一個看起來2、3歲大的小男孩出來，爸爸跟在後面。

小男孩抱著媽媽的脖子著媽媽的臉，催生開口：“醫生阿姨好厲害，轉啊轉啊轉，我的胳膊現在已經不疼啦。

媽媽誇了句“寶貝真勇敢”，轉頭“教育”起爸爸，“下次不要再去扯寶寶手臂。”

小男孩也跟著學，“下次不要再去扯寶寶手臂。”

爸爸笑著道歉，答應著以後一定會注意。

“77號患者周尋請到七診室就診”的提示音響起，喬七了聲周尋，等他目從一家三口遠去的背影上收回後領著人進門。

認真說起來，這是喬七第一次以患者份進診室，心裏沒來由地有些張。一進門就看向坐在就診臺後盯著電腦的魏雪，喊了一聲“魏醫生”。

魏雪擡起頭時明顯一愣，目在上停留幾秒，隨即轉向一旁的周尋，眼神略帶打量，不太確定地問：“周尋？”

周尋笑著應下，喊了一聲“阿姨”。

魏雪看著他完全笑開，目掃到他一直垂著不的手又收斂笑容問起病。

兩人一問一答，份回歸到醫生和患者，徒留喬七左看右看，腦袋發懵。

看剛剛的形，媽媽和周尋是認識的，但是兩人又都沒在面前提過對方，這就有些奇怪了。喬七認真去想，也沒等得出答案。

疑的眼神在兩人上掃來掃去，大概作太大，引得周尋在回答魏雪問題不時側頭看一眼，魏雪的目也跟著移過。

喬七擺正神，暫時下疑，在周尋將傷原因歸為磕時略去不必要部分，補充說明了傷經過。在聽到周尋是為了保護而傷時，魏雪眼神又瞥過來，眉頭微蹙又舒展，大概是明白了跟過來的原因。

喬七脖子站得筆直，有種小時候在兒園調皮搗蛋闖了禍，晚上睡前魏雪會找談心的預。

又詢問幾個問題後，魏雪開單，讓帶著周尋去拍攝X。喬七乖乖拿好單子領命，臨出門前還是一步三回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最後忍不住問出聲。

“魏醫生，你和我同學認識啊？”

一聲“魏醫生”再加上一聲“我同學”，功逗笑了另外兩個人。

魏雪挪鼠標點了幾下，擡起頭看，“你前幾天不是還在問星然轉園之前你是不是有個玩得不錯的小哥哥？喏，就是你邊的這位小哥哥。”

喬七猛地轉頭，對上周尋含笑的目時瞪圓了眼，太多事有了答案。

第一天開學時趴在他桌上睡著，睡醒後恍惚著沒聽清名字的“喬熙”。

那天一起吃飯時聊起青梅，周尋看著說的那句“我那個小青梅沒什麽良心，也沒什麽記。我在的時候天天找我玩，我走的時候抱著我哭得直打嗝，轉天就和其他小朋友劃起了友誼的小船”。

陸星然才說完和“友誼的小船”是從剝蝦開始，周尋後面也用到這個詞。當時以為他是順口接個梗，沒想到是意有所指。

之後建議他和青梅多聯系，他下一句就要了的聯系方式。

“……”

周尋顯然是記得的，而把所有事都忘了，又遲鈍地沒品出他的意思。

喬七愧地簡直擡不起頭，恨不得當場挖個隧道溜走。

“行了，帶著你小哥哥快去拍片，拍完後回來找我。”魏雪提醒。

喬七呆呆地應下，推門帶著人出去，心裏愧難當也不敢回頭看人，悶著頭繳費、排號，之後就眼睛盯著號電視屏，屏幕上的數字滾一下眨一下眼，活像個木偶人。

但是有人不允許當木偶。

邊停下一道利落影，餘裏周尋正側頭看著，話音裏要笑不笑，“不打算理我了？”

“沒有……”

喬七悶著頭遲鈍應聲，惱地拽一下耳邊散落的碎發，再擡起頭時眼神裏藏著小心翼翼，“你之前怎麽不提醒我一下呀？”

“呀”字的尾音被咬得俏，看他的眼神又漉漉的，周尋心裏忽悠一下，咚咚心跳聲要沖破耳。

結不自然地滾，他臉上帶上點散漫的笑意，回話說得輕松又逗人：“想看看我的小青梅什麽時候能想起我。”

“小青梅”三個字簡直是在以極刑，喬七又低下頭去，“對不起”三個字都吐得艱難。

頭上落下一只手掌，那手掌力度不大，在頭頂輕輕一落，了一下便擡走。

輕飄飄的像一朵短暫飄過的雲。

周尋收回手，“沒關系，沒怪你。”

一句話讓喬七更愧。

擡起頭小心瞥瞥周尋的臉，看他是真的沒有生氣，這才長呼一口氣，努力想著可以怎麽補救一下。

學習上的“禮尚往來”已經是確定好的事，喬七掃到周尋垂著的右手馬上有了主意。

盯著周尋右手的目真誠，語氣更真誠，如同宣誓一般擲地有聲。

“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