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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96章 封建之議

  九月已過，秋高氣爽。

  關中平原的秋收已經開始，民以食為天，再沒有比秋收更為重要的事，陛下親自前往圜丘祭天，祈求上蒼在這些時日之降雨水、保佑糧食收，而後便是各地府組織、督促莊稼收割。

  遠在西域，大戰已經結束，但戰爭尚未完結，薛仁貴率領麾下萬餘輕騎兵追亡逐北，追著大食軍隊的尾一路追殺，將「放風箏」的戰運用的出神化，打得大食人哭爹喊娘、屁滾尿流。  ѕтσ.¢σм提醒您閱讀最新章節

  而關於可散城之戰的詳細戰報也早已送抵兵部，兵部尚書崔敦禮整理之後，將所有戰報送到中書省的案頭，一應敘功、嘉獎、恤以及所餘糧秣輜重、軍械裝備之置，都需要兵部草擬、中書省簽字蓋章予以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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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這一段時間劉洎忙得腳不沾地，十餘日之間居然連家都不得回，每日置公文至子時，在廨草草用一些晚膳，洗了澡便即睡下，翌日天不亮又起來忙碌……

  這日早晨洗漱之後吃了書吏取來的早膳，在院子裡溜達了一會兒，泡了一壺濃茶放在書案一側，便即置公文。

  忽見中書侍郎任雅相自門外匆匆而，疾聲道：「令公，倭國那邊出大事了！」

  三兩步走到書案之前，將手中一份奏報放於其上。

  劉洎拿起奏報拆開，隨口問道：「何事這般急切？」

  伏案閱讀。

  任雅相道：「百濟殘餘渡海侵擾伊予島，由飛鳥京遷徙至彼的部氏迫於無奈請求水師派兵驅除賊寇，水師大都督派遣副將李謹行、參軍李義府率數千軍兵趕赴救援……現在賊寇被驅逐，李謹行卻要部氏租借整座伊予島。這還不算，據聞步足利已經前往飛鳥京，意連接倭國各方勢力舉行『民選』，全民投票廢黜倭王，舉國附大唐！」;

  劉洎面凝重，一目十行將奏報看完……

  任雅相疾聲道：「此等滅其朝食之大事，水師居然由區區一個副將全權作，既不上報兵部、亦不請示中樞，如今箭在弦上才隨意上呈一封奏報，實在是荒唐！」

  古往今來，滅國都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無論大國亦或小國，首要尊重其主權、承認之國祚，除非兩國敵對、不死不休，否則等閒不會去伐滅他國。

  尤其是倭國這種老實上貢、自認藩屬的番邦小國，與大唐之間並無戰事，且舉國上下皆依賴於大唐、聽命於大唐，豈能毫無徵兆伐滅其國？

  「『民選』……呵，水師這幫傢伙當真有腦筋。」

  劉洎冷笑一聲，將奏報摔在書案上，面沉似水。

  「民選」也罷，攻伐也好，本質上是一樣的，都是伐滅其國、併版圖。;

  開疆拓土固然是帝國之功，可一切都要在中樞授意之下，所謂「將在君命有所不」也有一個限度，焉能輒伐滅其國呢？

  在劉洎看來，西域那一場大戰是迫不得已，但伐滅倭國則全無必要。

  時至今日，倭國已經全部大唐之掌控，事實上已經與大唐之附屬無異，又何必勞心勞力助其「民選」、使其附大唐？

  任雅相一臉憤然：「水師孤懸海外、地位特殊，無論政事堂亦或軍機都很難對其進行掌控，故而這些年來一直任其自行其是，中樞有干預。但是此等滅國之行徑卻絕對不能聽之任之，否則以其強悍之實力、控制遼闊之海域，這種事必然接二連三。」

  一支不中樞掌控的軍隊，那還是帝國的軍隊麼？

  劉洎看了任雅相一眼，緘默不言，腦中飛速權衡。

  他當然明白任雅相的立場，此君出於軍旅，亦有軍功在，只不過歸屬於「貞觀勛臣」行列，與房俊一系素來不睦、利益相悖，如今軍中兩大派系甚至有決裂之趨勢，又豈能眼睜睜看著水師伐滅他國、開疆拓土，聲威日隆？;

  只可惜貞觀勛臣各個桀驁不馴、鼻孔朝天，不可能為他所用，現在任雅相在自己面前惺惺作態，也不過是借著他這個中書令這把刀去針對房俊、針對水師而已。

  但某種程度上來說，針對房俊、限制水師也符合他這個中書令的利益。

  現在桌案之上已經擺了一大摞安西軍的敘功奏摺，此番西域之戰當中安西軍大放異彩、大獲全勝，有功者不知凡幾，經此之後安西軍必然迅速膨脹，幾乎可以為大唐第一軍，將十六衛死死踩在腳下。

  再有水師在一改往昔「只要錢、不要地」的戰略，開始在海外攻城掠地、開疆拓土……

  中樞將會對軍方完全失控。

  他這個中書令必然會被載史冊，到此後無數文的口誅筆伐、厭惡唾棄……

  這時有書吏自門外進來，恭聲道：「陛下傳召令公於書房見駕。」;

  劉洎將書案略微整理一下，起拍了拍任雅相肩膀，意有所指：「陛下重啟『封建天下』勢不可擋，以後帝國的軍事重心必然遠在海外，若不能對水師予以限制，十六衛大將軍都應該告老致仕、回鄉種田。」

  言罷，快步走出廨，直奔書房而去。

  ……

  書房，李勣、馬周、唐儉、劉祥道、崔敦禮已至，甚至就連最近深居簡出的李孝恭、李靖都在座……

  劉洎最後一個抵達，連聲告罪：「最近公務繁忙，累陛下久候，恕罪恕罪。」

  李承乾和悅：「中書令乃朕之輔弼、國之柱石，素來勞苦功高，還請快快座。」

  「謝陛下。」

  劉洎快步上前，在李承乾左手邊的案幾坐下，又一一向在座數位大臣頷首致意。;

  侍奉上香茗之後，盡皆退出。

  李承乾喝了口茶水，開門見山：「朕復行太宗皇帝當年『封建天下』之策，不知諸位卿有何見教？」

  諸人並未到意外。

  雖然這是第一次正式場合討論此事，但此前早已有風聲傳出，陛下曾經先後就此諮詢數位重臣。

  劉祥道見諸人緘默，遂率先開口：「陛下明鑑，當年太宗皇帝提及『封建天下』之政策，是涵蓋親王、勛臣在數十人，最終勛臣集謝絕，只封建了數位親王……不知陛下如今是復行太宗皇帝最初之策，還是只封建親王？」

  所謂的太宗皇帝「封建天下」之政策，是指太宗皇帝於貞觀五年之時提出的「世封刺史」，提出仿效三代，將諸兄弟、皇子以及功勳重臣分封天下並使之子孫世襲，以求藩屏中央、鎮懾地方。;

  此舉遭到魏徵等人極力反對，但太宗皇帝仍下令有司起草相關條例，並定等級，將之付諸實施。

  到了貞觀十年，太宗皇帝諸子均已長大，就連最的晉王、紀王也已八、九歲，按照定例，諸王需要歸國，即之藩所封地域，但由於長孫皇后崩逝，遂推遲至次年六月，太宗皇帝下詔荊州都督荊王元景等二十一王所任都督刺史，咸令子孫世襲，拉開了世封刺史的大幕。

  幾天以後，又以功臣長孫無忌等十四人為刺史，亦令世襲；並規定非有大故，不得黜免，但再度遭到以魏徵、李百藥為代表的大臣強烈反對，且紛紛上疏勸諫，反對這一違背歷史流的做法。

  魏徵甚至直接跑到太極宮當著太宗皇帝的面勸諫，認為當時離隋末大不久，百廢而待興，若是遽起而瓜分之，會不利於國家的大一統，並由此提出了「五不可」之說。

  李百藥等人則從春秋時期諸侯不僅沒有藩屏中央，反而無視王室，相互兼併，社會盪來否定世封。;

  最終「封建刺史」之策不了了之，只諸位親王趕赴封地，但由於諸王年、缺乏治理封國之能力，搞得烏煙瘴氣、弊端重重，至太宗皇帝駕崩、諸王回京，所謂的「封建天下」已經名存實亡……

  李承乾道：「這大唐江山是太宗皇帝輔佐高祖皇帝打下來的，按理說我與諸位兄弟皆有份繼承太宗皇帝之產，如今我踐祚天下、承襲宗廟，又豈能任由諸位兄弟困囿於長安城？故而，使諸位兄弟分封四方、共承祖業。」

  劉洎恭聲道：「當下之議，實有幾重點。其一，分封諸王會否引發局勢盪、天下不穩，甚至為以後埋下患？其二，陛下以國之地分封，亦或以海外之地分封？其三，封建之後，各封國之軍隊、財賦是自行其是、還是統歸中樞？」

  其餘幾人皆連連點頭，認為這是問題之中心。

  但其實第一點無需討論，皇帝乃帝國之主，帝國是李唐之天下，陛下意以祖業分封於諸位兄弟，誰能反對？;

  所討論者，無非第二、第三點而已。

  李承乾沉頃，道：「周朝以來，封建之策時滅時興，利弊參半，但總來說弊大於利。可朕不忍一人竊據太宗皇帝傳下之祖業，封建之策勢在必行，故而朕以國外之地分封。」

  氣氛頓時嚴肅起來。

  既然是「國外之地」，必然是當下不屬於帝國，那就只能依靠軍隊去打下來，再行封建。

  當下便利於海外作戰、且擁有絕對實力的軍隊，唯有皇家水師。

  太宗皇帝十幾個兒子，每人一封地，且不論封國之大小，單只是這十餘封地，需要投多兵力、力、財力？

  攻城掠地、伐滅其國、開疆拓土，這又將產生多功勳？

  李勣依舊悶聲不語，但素來不摻和朝政的李靖卻罕見的出聲反對：「太宗脈，焉能流落於外？」

  所有人都一愣。

  唐儉拍著案幾，怒叱李靖：「老賊，你放屁！」

  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