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你。”韶音轉就走。
“阿紈!”
瑩瓊突然追到前,張開雙臂,孩子一樣攔住的去路,哀求道:“你別走。”
韶音被拉著重新座,耐著子聽絮叨。像是憋了幾十年沒有說過話,說閨中舊事,說婚后遭遇,一句接著一句,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說得混倒錯,顛三倒四。
黃昏的天在瑩瓊凹陷的臉龐上涂了一層蠟,那兩片迅速開合的干癟終于慢了下來,著西方的一點余暉喃喃道:“真羨慕阿泠,馮毅死了,亭亭隨了的姓,多好。”
韶音想說,“你如今也可以”,想了想,還是用輕松的語氣道:“那已經是多久的事了都過去了。阿泠如今很好,你見過佛郎麼那孩子生得很像表姐。”
“是呀,你說得對,天無絕人之路,阿泠很好,我往后也會很好。”瑩瓊嫣然一笑神忽而活潑起來,歪頭道:“你說,我現在去找九郎提親,他會嫌棄我麼”
韶音一愣,看著蠟黃臉上慢慢浮現出來的那層嫵的玫瑰,忽然察覺出的神似是有些異常。
瑩瓊的雙眸也亮得異常,嘻嘻一笑又道:“看你,我不過是隨口玩笑一句,你就生氣了。阿紈,你從來都是這麼自私,就算已經嫁為人婦,你也見不得他娶旁人。知道我還惦記著他,你是不是很得意”
韶音了,最終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呼喚靈奴回府。的耐心已經告罄,再不想聽一句瘋話。
瑩瓊的瘋勁卻還沒有退下去追上來沖著的背影大喊:“阿紈,若是李勖死了,你會嫁給王微之麼他至今還未娶妻,你當真全然放下了麼……我不會和你爭了,你若是肯嫁給他,我給你做侍婢可好”
韶音忍無可忍,教阿筠帶著靈奴先上馬車,回頭大步走到瑩瓊跟前,惡狠狠道:“你再敢說我郎君一句,我打腫你的臉!”
瑩瓊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你怎麼不繼續裝模作樣了裝不下去了吧謝韶音,你這個毒婦!你害了阿泠,害了九郎,害了我姑父和姑母,害了所有人,你不會有好報應的!……”
韶音深吸一口氣,憐憫地看了最后一眼,將和口中源源不斷的詛咒都拋在后。
回去的路上,靈奴問韶音:“阿母,庾姨母為什麼說那樣的話,你明明是我阿父的妻子,怎麼能教你嫁給王家表舅呢”
韶音正心煩,聞言沒好氣道:“庾瑩瓊是個瘋子,的瘋話你不要聽,往后也不要再和張衷來往,記住了麼”
靈奴發覺阿母臉不善,不敢頂,只得不不愿地應了句“是”。
韶音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覺到他在打量自己,一睜開眼睛,果然捉到了兩道狐疑的目。靈奴皺著小眉頭,正端著手臂探究地看著。
韶音問他:“臭小子,你看我做什麼”
靈奴哼了一聲,幾次言又止,憋了半天還是沒憋住,神嚴肅道:“我會替勖兄看住你的!”
韶音將他一把扯到懷里,一邊撓他的,一邊道:“我替勖兄多謝你!”
靈奴嘻嘻地打起滾來,笑著笑著,忽然將頭埋在韶音口,噎噎地哭了起來,“嗚嗚嗚……阿母,我想阿父了……”
韶音鼻子一酸,輕聲道:“阿母也想他,別著急,他……他很快就會回來了。”
“你騙人,阿父也騙人!”靈奴抬起頭來,哭得眼圈和鼻頭都通紅,“明明說好了,等我認全了《尉繚子》上的字,他就會回家。我如今都會背誦了,他怎麼還不回來左右學堂就要休課了,我要去找阿父!……”
他犟起來渾都是勁,像一頭結實的小牛犢,韶音怎麼哄都哄不好,便也惱了。一把扯開車簾,指著外頭,虎著臉道:
“李杲,你看看路旁那些倒下的人,看清楚了麼如今國家危難,每天都有無數人被死,有無數的孩子失去阿父阿母,還有無數的孩子被他們的阿父阿母賣給人家吃掉!你如今還能吃上白米飯,還有阿母在邊陪著,還有什麼不知足若是再胡鬧,我就不管你了,你去找誰就去找誰,趕去!”
這樣的話說服不了不到五歲的孩子,靈奴負氣地扭開小臉,一眼都不看,咧開哇哇大哭,連哭帶嚷:
“你哪有陪我自打去了學堂,阿母一次都沒有過來接過我!嗚嗚嗚……阿母每天都起得很早、歸得很晚,靈奴好幾日都見不到你一面!”
“為什麼旁人的阿母就不像你這樣,旁人的阿父也不像勖兄,你們兩個都不要我,你們都壞!”
“陸翰和庾思之他們都說,你和阿父都是大壞蛋,你是牝司晨,我阿父是窮兵黷武,你們一起狼狽為,生下我這個禍無窮……”
“你給我住口!”韶音被他氣得渾發抖,照著他的小臉就呼了一掌。
靈奴被打得一愣,韶音自己也愣住。
并不是個溫的母親,高興了就將孩子面團一樣來去生氣了就酸臉,一點都沒有大人的大量。謝太傅常常罵:“哪有你這樣做阿母的,你當孩子是什麼,他是你兒子,不是供你玩耍的小貓小狗!你將他生下來之后,管過他幾天你小的時候,阿母是怎麼帶你的,你都不記得了”
韶音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想,的確是不太稱職。
這麼多天里,關心糧食,關心災民關心將士們的家眷,甚至還空去過一次慈育堂,看過那里的孩子。關懷這些事的時間遠比關懷自己的兒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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