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音滿意點頭，“溫先生思慮周全就依你之言。”

第137章

吳郡，奚山腳下的顧氏莊園里正在進行一場風雅集會，赴會者皆飾鮮明、容煥發，觀即知是有喜事。

自北府武人當政以來，江南冠已經鮮有這樣揚眉吐氣的時刻。

朝廷急需糧食賑災，又不敢挪用軍糧，只能寄于世家捐輸。謝帶著厚禮，挨家挨戶登門拜訪，再不復往日里趾高氣揚的模樣。各家狠狠將戲耍了一回，那小婦無計可施，最后只好以永安帝的名義賞賜各家一面“樂善好施之家”的旌旗，借以諷刺他們一不拔。

只有黔驢技窮之時才會以此舉泄憤，各家皆喜氣洋洋地領了這份厚賜，就照著的意思大張在門外每日出時，只消看上一眼就會覺得神清氣爽、通舒泰。

近日連番燕飲作樂，正是為了慶祝此事。各家流做東道，一連十數場歡歌筵席，當數顧氏這場最有雅趣。

首先就是地點選的好。江左一連數月無雨，遠近土地裂、禾麥無存，顧氏莊園里卻有一大片翠綠的竹林，如同沙漠中的綠洲，目清涼，獨存一派生機。今日的雅集就設在這片竹林中，賓客置其中已是倍愜意，主家更以牙席鋪地，座席之中縈繞人工挖掘的淺渠，仿上巳佳節曲水流觴的習俗，中置一盞盞亮的琉璃碗，盛著玲瑯滿目的各涼果點心、水陸葷腥，隨竹之韻緩緩漂流。

僮客皆穿一白紗袍，抱著水甕行走在茵茵綠林中，不時以白玉舀向外灑水，維持林間清涼。水霧朦朧之中，峨冠博帶者談笑風生，之一如神仙降臨。

竹木稀疏有一間野趣十足的茅亭，亭上懸著一方匾額，上面鐫刻著此地的名字，一般人卻是不出來。眾人著上頭長短不一的橫豎，已經饒有興趣地議論了許久。

前太廟令顧蓀面得，指著匾額為眾人解釋，“諸位請看左面的一斷、一通再一斷，若是旋轉過來，是不是一個坎卦右面的一斷兩通，是不是一個兌卦上坎下兌，不正是易經中的節卦”

庾護恍然大悟，掌笑道：“水澤節、水澤節，生水澤之中多有節，正如此這一竿竿翠竹，顧兄當真是妙思！”

顧蓀一笑，舉起酒盞，慨然道：“妖婦禍國，諸君不畏威，進退有據、不卑不，卻令其面盡失，實乃君子有節也。滿飲此杯，敬諸位！”

眾人一齊舉杯，飲下一觴醇厚佳釀，皆覺神振。

這酒也是顧氏私釀，因釀酒十分耗糧，朝廷自開春后即下令止，如今市肆皆不得售。各家關起門來釀造，味道不見得比從前好，喝起來卻有種別樣的痛快之一想到謝收到十幾斛粟之后氣得發瘋的模樣，眾人更覺這酒水滋味甚佳。

顧蓀喝得兩眼迷離，著舌頭道：“就是……就是都扔了喂狗，也不……不喂那些賤民！”

因占卜一事，大軍出征后不久，謝就找了個借口將他免，顧蓀賦閑在家以來一直心懷怨忿，整日悶悶不樂。他今日心大悅，放縱自己多喝了幾盞，說起話來一時沒了分寸。

若是在往昔，這樣的話必然會被其他幾家揪住，趁機大作一番文章。好在今日赴宴之人皆與他遭遇相仿，眾人了難兄難弟，難得齊心，紛紛借著酒勁一吐真言。

“……李勖揚言伐燕，出兵后卻直奔西秦，將我們瞞得嚴嚴實實。如此重大之事，他竟擅作主張，可見是將天下視為其囊中私！”

“他就是在我大晉驕橫慣了，以為胡人也如長生道和何氏那麼不打，豈知西秦國力鼎盛、兵強馬壯，連燕人都打不過，更何況是我們！這回倒好，孤軍深，后方又鬧荒，看他如何收場！”

“我若是李勖，此刻想必已經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若是就此班師回朝，如何面對江東父老若是孤注一擲，只怕是將老底都打沒了，落得個全盤皆輸，到最后一無所有！難吶，怎麼選都是難，真是愁煞人也！”

說這話的人是陸道之，他生得本就有些稽，此刻搖頭晃腦，表亦是稽，惹得眾人捧腹大笑，竹林里一時間好不熱鬧。

“我早就說過，此戰大兇，若往必亡，天意不可違！”顧蓀眼角眉梢都是快意，擊盞高聲道：“來，為遠在秦境的李將軍，我們再飲一杯！”

眾人稱善，正舉杯，不遠忽然傳來一陣哄哄的喧嘩之聲，憤怒嚷和驚聲尖愈來愈高。眾人臉遽變，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引頸張，只見黑水般的人流已經沖破園門，正源源不斷地朝著這邊奔涌而來！

一個莊頭慌張地跑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道：“不好了！不好了！流……流民闖進來了！”

眾人驚得不輕，紛紛起離席，混之間峨冠博帶甚是礙手腳，你踩了我的袍子，我絆了你的帶，摔倒一片。寬袍廣袖將杯盤碟盞打翻一地，幾人不慎摔在碎瓷上，痛得大呼小。

顧蓀面上的醉紅瞬間褪去，臉變得煞白，急聲怒問“怎麼回事哪里來的流民家丁何在，我養你們是干什麼的，怎麼連門都看不住！”

莊頭嚇得話都說不利索，吃他這一連串發問更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只急得舌頭絆牙，磕磕道：“攔、攔不住啊，人太多了，家丁都被沖散了，主人還是先躲躲吧！”

說話之間，流民已經迫近，這莊頭腳底抹油，不待顧蓀發話，當先逃命去了。顧蓀氣得七竅生煙，四顧之下，竹林中除了一群惶恐的賓客之外奴仆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無計可施，只好先咽下這口氣引著眾人前往最近的房屋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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