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廟令顧蓀披儀服，依例登臺占卜，三軍睽睽之下卜詞卻是“大兇”二字。顧蓀面惶恐，渾抖，伏地叩頭道：“今日往亡，不利行師，請將軍三思！”

一語既出，更惹得臺下喧嘩不斷。

李勖深看了他一眼，抬手，三軍頓矛、擊盾、踏足，齊聲呼“威”，聞之令人頭皮發麻，群臣議論之聲頓時沉寂。

李勖接過顧蓀高舉的卦盤，笑道：“夫將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何謂往亡我往，彼亡！”將卦盤擲地，摔得碎，旋即搭弓引箭，對準上空兩只怪的黑鳥，一箭雙，落于腳下

“三軍聽我號令，出征！不破胡虜誓不還！”

“不破胡虜誓不還！”

“不破胡虜誓不還！”

……

韶音抱著靈奴，目送大軍遠去。

直到地平線盡頭的煙塵消散，回過頭來睨向顧蓀，淡淡道：“太廟令，你做得很好。”

顧蓀微笑著朝拱手一揖，不卑不道：“顧某為晉臣，為社稷事占卜吉兇，傳達天意，自當直言不諱，夫人謬贊了。”

“是麼”韶音教人將地上那兩只黑鳥拾起，冷笑道：“扁畜牲也敢往穿的箭矢上撞，膽子倒大。太廟令，這也是天意麼”

第133章

兩日后，晉軍攻燕的消息震。

早在三年前，晉南蠻校尉何新攜帶一卷輿圖逃亡到燕時，燕國上下就已經在防備這日的到來。

彼時燕剛剛為強鄰西秦所敗，國事百廢待興，北境又屢屢到新崛起的魏人襲擾，因而深恐晉人乘虛而。好在晉室歷經積年累月的外戰，早就元氣大傷，亦無力對外用兵。如此三年過去，彼此均得以息，如今各自實力如何，還欠一戰。

此番晉軍號稱雄兵四十萬開赴邊境，估下來，實數也有十萬上下，應是傾舉國之力而來，這便不得不令燕人惕然。

昨夜探馬回報，稱晉軍主力已在壽集結，只待襄的糧草輜重趕到，不日就將開赴潁川方向，直撲；東線另有一小人馬自山出發，已經在前往彭城途中。

如此，晉軍伐燕之事已是確鑿無疑，今晨朝會上，燕主慕容瑋召集百，商議對策。

此刻宮雀無聲，殿上群臣大氣不敢出，個個都垂著腦袋，等候座上的君主給出明確的暗示。

那只座其實只是一把在北地隨可見的胡床，折疊的鐵釘已經銹蝕不堪，稍有不慎就會將裾染臟，床的繩面因天長日久的起了一道道刺，坐起來并不舒適。

這樣的破敗之，就連家境稍稍殷實些的平頭百姓都會棄之不用，慕容瑋卻日日端坐其上，至今已經五年有余。

他上的，連同整個宮的布置，都與這只破敗的胡床一脈相承，樸素到甚至有些寒酸的地步。

這一切皆始于五年前的那場大敗。

五年前，秦軍攻，縱兵燒殺搶掠，將金碧輝煌的宮洗劫一空。從此，象征著慕容氏家族圖騰的圣金蛇寶座淪為秦王的戰利品，為氐人貴族閑暇時把賞的玩。后宮中那些未來得及出逃的妃嬪和宮都被擄走為奴，就連宮墻上繪制的壁畫和梁柱頭上心雕刻的構件都被貪婪的秦軍一一剝下來，裝在馬車里運回秦國。

慕容瑋不修宮殿，不置座，不穿華服，為的就是銘記此辱，永志不忘。

朝會自凌晨起，此刻已是日上三竿。

熾烈的秋長驅直，自宮門口直撲到這位年近五旬的燕王面上，他左臉的金蛇面綻放出刺目的金芒，耀暫時平了褶皺，另外半張完好無損的右臉瞬間顯現出幾分年輕時的俊

“日照鮮卑山，金發慕容郎”，這句歌謠所贊，正是年輕時意氣風發的大燕王子慕容瑋。

秦人史書記載：“慕容瑋，姿儀，隨其姊燕山公主秦為質，為上所幸。取邀寵，邪主。九月，上薨于未央宮，瑋以匕首自毀其面，趁出逃。”

……

那已經是三十多年前，上一任秦王符宗時期的舊事了。

此事在燕境諱莫如深，無人敢提，只有在眼下這般令人煎熬的安靜時刻，列位臣僚眼上時，才難免在心中勾陳往事，短暫地想非非。

到上方掃視過來的視線，臣子們趕移開目，繼續盯著腳下破敗的白玉磚沉默不語。這位君王雖節儉勤政，卻僻多疑、晴不定，臣下輒得咎，朝堂上人人自危，生怕說錯一句話怒龍，落得個削流放的下場。

慕容瑋的目掠過下方一個個黃發或黑發的腦袋，“諸臣負我”這四個字在中盤桓不去，面郁。

氣氛凝滯之時，一位戴蟬珥貂、腰束玉鉤的俊青年越眾而出，正是金城王慕容康。

慕容康神軒朗，沉著道：“啟稟陛下，晉人歷次寇境，無不擇在盛夏雨水沛時節，此番一反常態，選擇在秋季出兵，所圖顯然甚大”

燕王面稍緩，“仔細說來。”

“晉人以往幾次北伐均由士族統兵，雖號稱’收復失地、還于舊都‘，實則并無此志，其真實目的，不過是想掠奪幾座城池，從而建立軍功，為之后的篡位鋪路而已因此，晉人三次北伐均不敢圖秦，而是趁我大燕疲弱之時兵犯淮北，乘夏而來，意在速戰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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