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半明的碧琉璃屏擺在弈桌前，阻隔了他的視線，過琉璃屏，約能見到李勖規模宏闊的一方背影，正向前低著頭。兒的小腦袋側躺在人家臂彎上只出頂上兩翼烏黑的驚鶴髻，一只手攀著著人家的脖子，另外一只則地揪著人家腰上的蟒帶。

“啪嗒”一聲，鬢邊一只珊瑚步搖落在地上兒和婿皆渾然無覺，繼續難分難舍。

不堪目！

謝太傅閉上眼睛，又昏睡了過去。

韶音被李勖親得有點不上氣來耳朵在午間暖融融的日里著紅，見他又要來銜自己的耳珠，趕捂住他的，小聲道：“一會兒阿父醒了！”

李勖在掌心親了一口，回頭往床榻方向看了一眼，有些疑道：“怎麼睡了這麼久，往日這個時辰也該醒了。”

“府醫說調整了方子，近日是會嗜睡一些。”

“新方可見效”

“脈息穩健許多，別的還看不出來起，時日尚短。”

“嗯”，李勖放下心來便不放人，抱著微微了一些的夫人掂了掂，忽而附在耳畔道：“我們回去午睡好不好”

韶音咬他一口，“你壞死了！——不是睡不著麼”

李勖勾：“那是晚上”

馥郁的桂花香里午睡才剛開了個頭，外頭便有人通報，說是溫衡和盧鋒一干人前來探夫人。

“他們倒是很關心我！我好端端的，用得著他們來探你就說我歇下了，才不想見他們！”韶音冷了臉，出一指頭，將李勖的腦袋撥開。

李勖還以為是因為謝候在武威堂里到刁難而生氣，溫聲給解釋：“行伍之人桀驁不馴，若想教他們心服口服，須得拿出能服眾的本事才行。逢春還年輕，尚需磨礪，昨日我若出言維護他的確可以保他一時的面卻不能真的教他服眾，反而惹人反”

韶音似笑非笑地睨他“誰氣這個了”

“那你氣什麼”他方才得不像話，這會又忽然變傻了。

“……你快去吧！”韶音氣呼呼地坐起來不想再看這榆木腦袋一眼，朝外間喚：“阿筠阿雀，服侍我沐浴！”

第123章

淺紅深紫的秋葉在木廊里鋪一條錦繡之路，李勖放慢了腳步，沿著這條路慢慢往書房踱。

紈妹氣的是什麼，他自然知道底下這些人來者不善，今日十有八九要演一出宮大戲。

這并不難對付，自古宮若能奏效，無外乎是因君王弱無能，只要自己態度堅決，此事自可迎刃而解。

李勖不滿意的是這個解法。

以威勢相迫，只能短暫地將人制，無法令人長久服膺，若能將龍虎斗變為將相和，那才是長久之道

目睹過滄海桑田回變遷的千年老桂過來一杈芬芳，在頭頂撐起一方金燦燦的黃羅傘蓋，李勖在這片金輝里駐足想了片刻，抬步走向書房。

溫衡五人候在書房外間，一見到他來紛紛起施禮，問的第一句話果然是：“主公，夫人現在如何了”

李勖面憂，示意他們坐下，掃了他們一眼，嘆口氣道“子昨日起便覺不適，今早也未曾用飯，此刻仍臥床不起，因而不能出來見客，你們見諒。”

“豈敢，主公言重，夫人子要。”溫衡答道心下不起疑，昨日溫嫂回去可不是這麼說的。

夫人素來康健，能酒、擅舞劍、會騎馬。據孟暉說從京口連夜趕往會稽那次，夫人冒著大雪與侍衛們一道縱馬奔馳百余里全程未呼過一聲累。如今懷胎九月尚能答對往來公文，將租調人事等要政事牢牢把持在手里怎的一夕之間就虛弱得不能見客了

溫衡不聲地打量李勖，懷疑主公這話不實。

“怎會如——此昨日溫、溫夫人還說夫人胎像穩——固，只是虛驚一、一場。”溫衡在心里面疑，褚恭已經問出了口，兩只豹眼向上首，清澈、亮。

溫衡吊起瞼、垂下眼，有些不想看他。

這結是塊奇材，古人說口吃者皆默而好深湛之思，舌鈍而心秀，偏他聒噪而思淺，舌鈍而快，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莫要多話，還是記不住！

李勖呷了口桂花茶潤，角浮出一微笑，“是麼，既然知道夫人無礙，只是虛驚一場，你們今日登門來有何貴干”

褚恭一噎，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扭頭向軍師求救，不防撞在軍師雪亮如刀的眼神上，只得悻悻地耷拉下腦袋。

溫衡斜他一眼，朝著李勖拱手道“不瞞主公，溫衡今日冒昧府，原本是要叨擾夫人的。揚州上請煮鹽開礦，尚書臺已經議過此事，文牒還需夫人鈐印方可下發。”

李勖如今兼太尉和錄尚書事兩項要職，前者主兵、后者主政，軍府與錄事府雖合二為一，人員仍是兩套，各有相應的吏掾屬。溫衡武威堂參機要軍事，日常則在尚書臺打點政務。

而錄尚書事的祓綬和印信則掌握在韶音手中，凡溫衡過手之事，皆需請覽閱批示后方能執行。

“若是其他冗雜瑣務，自然可等待夫人到署后再行辦理，然而此事牽涉甚大，不好延誤，衡便自作主張，特來請主公過目，及早簽發辦為宜。”

溫衡說著翩然起，將一份公牒呈遞到李勖面前。

李勖瞥了一眼，沒有接過只淡淡道“開山冶銅、取海煮鹽，的確是要事，卻并非急事，溫先生只需照著既定的章程置即可，夫人偶小恙而已，不至荒廢政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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