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本是意態閑適地跽坐于榻上，眉開眼笑，明艷照人，宛如一枝臨水之花，格外賞心悅目。忽然之間，眾人只覺眼前一花，還沒看清楚怎麼回事兒，就見已經站在了阿萱面前。

那姿態居高臨下，那眼神冰冷如刀，開口一如金玉相叩，脆生生地提神醒腦。出口的話也言簡意賅，沒有半分的矯造作。

“不要臉！”

阿萱當時就驚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穩定了心神、又恢復那副楚楚可憐泫然泣的模樣，對方卻又砸過來一句分量十足的惡言，“你也配！”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令趙阿萱醞釀了一肚子的話全都憋在了肚子里，臉漲得發紫。

還是荊姨母率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拿出一副長輩的威嚴，抱了懷里一對龍胎，厲聲斥道：“新婦怎可這般無理，仔細嚇到了我的外孫！”

誰知韶音聽了這話又是冷笑一聲，一雙俊目厭惡地瞥了那對龍胎一眼，扔下一句擲地有聲的俗語：“哼！果然是龍生龍，生，老鼠的兒子會打！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強盜生的小強盜罷了。”

說罷拂而去，那步伐好似凌波微步，又快又神，留下呆若木的李家眾人和氣得七竅生煙的荊姨母一家，久久說不出話來。

……

趙氏回憶至此，心里倒是覺得頗為痛快。

荊姨母和趙阿萱這一對母慣常是用鼻孔看人的，每次來到家里，話里話外不是嫌棄李勉沒有本事，就是諷刺趙氏言談舉止、吃穿用度比不上們，“失了大家風范。”

如今可倒好了，家里來了一位真正有大家風范的，還是那名門陳郡謝氏的風范，他們倒是不住這一邪風，直接被卷跑了！有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惡人自有惡人磨，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趙氏倒也談不上有多喜歡韶音，也不是對妯娌二人在李家天差地別的待遇沒有微詞，不過是覺得二人出相差太多，自己的郎君又比大伯李勖遜太多，是以認命了而已。一家人還是要以和為貴，畢竟李勉甚至豹兒的前程都還要指著他大伯呢。

想到此，趙氏立即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沖著韶音熱地招呼道：“阿嫂來了！我們正在準備晚飯，你看，這弄得一地都是雜，阿嫂快與阿家一道進屋說話去，我把先手頭這些料理干凈。”

荊氏也笑道：“好孩子，這里污濁，別弄臟了你的，快隨我進屋里來。”

韶音就是再不懂后宅的規矩，也覺得留趙氏一人持不妥，因就不痕跡地避開了手中舞的菜刀，笑著搖頭道：

“不用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阿趙一人準備一大家子的晚飯甚是辛苦，若是你不嫌棄的話，我遣廚娘過來相助可好”

趙氏是個“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之人，為人最是要強。聽韶音這麼說，雖然領，卻也并不愿意領，因就忙不迭地拒絕道：

“這可使不得，阿嫂太客氣了！便是你和謝郎君不來，我們也是日日都要用晚飯的，今日也不過是添兩雙碗筷而已，有什麼可辛苦的只怕阿嫂吃慣了天上飛的水里游的，吃不慣咱們這茶淡飯。”

“怎會。”韶音笑著搖頭，趙氏既如此說，便也不好再勸，眸轉向一旁紅著臉的李四娘，笑地問道：“四娘會騎馬嗎”

李四娘不料阿嫂竟會問自己這個，一時支支吾吾答道：“不、不會，我阿兄會騎，他還有一個馬場呢。”

韶音面上的笑容愈發明人，“是麼不知那馬場在何，四娘可是去過”

四娘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沒去過，好像是在演武場那邊。”說著轉向荊氏，“阿母你知道嗎”

荊氏也搖頭，“我哪里知道那些舞槍弄棒的地方，我躲還來不及呢！”話到此笑著看向韶音，“晚上二郎回來你問問他就是了，若是想去，明日就教他帶你去！”

韶音微笑，“我也就是隨口一問。”

當晚，李氏一家與韶音、謝候二位謝氏子同聚一堂，共用晚膳。

荊氏坐在最上首的高榻上，與四娘共用一案；李勖、李勉兩位自然與夫人同案，謝候則獨一案，位于荊氏下首貴客之位。

這一屋人里，李家兩位兄弟都是寡言之人，趙氏和李四娘也都有些靦腆。韶音倒是活潑，只是與李勖還別扭著，一時間倒也沒什麼好說的。

于是整場晚飯，只有荊氏這位老婦和謝候這位小郎你來我往，言談甚歡。

二人的對話聽起來也頗為有趣。

只見謝候長而跪，若春柳，儀如青松，朗聲祝道：“姐夫一家盛款待，備下如此盛酒饌，候心中激甚深。又見老夫人莊萱華茂，慈照人，實是晚輩之幸。無以為報，唯愿老夫人天華永運，脩齡綿綿，福祿千春。”

荊氏滿面喜，當即笑得合不攏，連聲道：“哪來的莊軒、哪來的華帽，不過是陋室一間、服一套而已，謝小郎君如此夸贊，實在是令老汗吶！快嘗嘗那甜豆粥，看看可合你的胃口”

謝候笑道：“豆粥甘厚，滋味不爽，正要多用些。”

荊氏急忙道：“干厚怕是水加了，既是覺得不爽便莫要用了，快食些拌葵，那個爽口些。”

……

一席飯罷，賓主盡歡。

臨走時，四娘拎著一簍剛洗好的紅棗走到韶音跟前，小聲道：“阿嫂，這是今年第一茬棗子，雖是個頭小了些，勝在滋味新鮮，你拿回去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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