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勖”,韶音睜眼看向他,“燭火太亮了,我睡不著,你去把它滅了。”
李勖沒,輕聲為解釋:“新婚之夜的龍燭寓意白頭到老、香火延綿,是不能熄滅的。”
韶音聞言忍不住撇,才三個月而已,哪里就白頭到老、香火延綿了哼了一聲,拉著被子蒙上了腦袋。
李勖側頭看向旁鼓囊囊的一團,眉頭微皺了下,還是起下地,將那兩盞燭移到了門口,又將一扇屏風移到榻前,重新躺下后道了句“睡吧”,一夜無話。
……
韶音第二日睜開眼時,旁已不見了昨夜的男子。
日和地進帳中,已是天大亮了。
素來都有早起練習劍舞的習慣,功課幾乎日日不落,甚起得這樣晚。一想到昨夜竟與一個陌生男子同榻而眠,還睡得如此香甜,以至于天大亮了才悠悠轉醒,韶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阿筠和阿雀聞聲進來,兩人眼下都有些發青,顯然是沒有睡好。
阿筠扶起,輕聲道:“郎主去前庭練武了,教小娘子醒來再喚他用早飯,飯后一道去西院見過家人。”
第8章
李勖回房時,韶音已經端坐于案前。
剛剛沐浴過,渾上下還蒙著一層水汽,長發眉睫黑墨潤,皮白里著。滿頭烏發絞得半干,隨意挽起來堆在腦后晾著,出一截白的脖頸。上只穿了件寬大的白綾袍,看形制像是男子衫,領口松散,居高臨下看去,約可見起伏。
李勖只看了一眼,立刻將目移開,落到前食案上。
不大的一張案上琳瑯滿目,擺放著十數造型的食,豆登爵斝之屬,不一而足。中間一只寶粲然的金鑒上盛著冰塊,其上鎮著一碟白泛黃的什,質地有點像是豆腐。是主食便有豆粥、湯餅、青稻白粳兩種米飯,食有魚鲊、鴨羹、炙豚、五味脯臘,葵藿梅李等蔬果俱都心烹制,擺盤。
除了這些能得出名字的,尚有許多不出名字的珍饈,五花八門,炫人眼目。
這一頓水陸畢集、奢靡之至的飯菜自然出自陪嫁的謝府廚娘之手,李勖從前聽聞士族之家一席可費幾千錢,當時只覺難以想象,如今親眼見了,頗覺目驚心。這一餐之費,足可抵他帳下一位低等兵勇幾月的軍餉了。
韶音見他帶著騰騰熱氣從外邊進來,額上、兩鬢都沁著一層薄汗,以為他是要先凈房沐浴,不想這人直接上榻坐在了對面,頓時蹙起眉頭來。
阿筠趕朝著使眼,忍了忍,沒說話。
阿雀上前,想為李勖遞盞布菜,李勖一擺手,示意不用,阿雀只得退下。
韶音撇,顧自用飯,余忍不住瞟向對面。
原以為武人用飯定然是風卷殘云、鼓腮大嚼的模樣,對面之人倒是頗為安靜,神肅然,吃得極為認真。那模樣不像是用飯,倒有點像是臨陣對敵,端的是好笑。
半晌過后,韶音發現他只撿面前那一豆莚菌子和燒葵吃,雖是無聲進食,那副認真的樣子卻教人莫名覺得他吃得很香。
韶音也跟著夾了一筷子莚菌子吃,味道很一般。又舀了一匙冰鎮酪,酪冰涼,口即化,濃郁的香很快溢滿口腔,香甜可口。
酪由酪漿熬制而,二者均源自胡部,江左并不常見。以稀為貴,江左酪價錢奇高,即便是尋常士族之家也鮮得見,庶族更是聞所未聞,偶然有機會嘗試一次,大多吃不慣那腥膻味道。
韶音自便飲用酪漿,夏日里更是一頓也離不得冰鎮酪,廚下便時刻都備著,因怕京口買不到這罕,出嫁時便隨船運了兩只大冰桶,其中就鎮著凝好的酪。
韶音一面瞄李勖,一面小口品嘗酪。
李勖目不斜視,依舊只用面前幾樣菜,很快便吃完了兩碗米飯。
抬頭道:“我好了,你慢用。”
要起。
韶音立刻舀了一匙酪到他碗中,細眉微挑,眸子亮晶晶地看著他,著一期待。
李勖垂眸,看著陶碗中靜靜躺著的一塊“白豆腐”,劍眉微皺。
“你吃呀!”
韶音又遞上一只金燦燦的羹匙。
李勖只得接過,剛舀起來嘗了一口,表就變得難以言喻。一臊膻味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宛如帳下兵勇百里行進后腋下汗臭,令人直作嘔。
“這是什麼東西,為何這般怪味”
“這是酪!”韶音忍俊不,憋著笑又夾了片魚鲊到他碗里,“再嘗嘗這個。”
李勖只聞到那腥味便覺不妙,屏著呼吸嘗了一點,神立刻變得十分痛苦。只一點,腥臭之味瞬間沖上天靈蓋,仿佛是三天三夜急行軍后百名大漢的腳臭漚在一,臭得人呼吸不暢,生生憋出眼淚來。
韶音再也憋不住,直在榻上樂得前仰后合。
阿筠先前已經退到門口,聞聲進來,不贊地看了小娘子一眼,趕為李勖遞上漱口的淡鹽水。李勖接過來一飲而盡,飲后方覺出那水是咸的。
韶音“噗嗤”一聲笑倒阿雀上,邊笑邊道:“怎麼樣,這鹽茶好喝麼”
李勖看著阿筠手中的銅盂,頓時明白過來:這水是專門漱口的。
對面的小娘子已經笑得花枝,眼睛彎了一對月牙,雪白的一排牙齒咬著下,顆顆小巧瑩潤,像剛殼的糯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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